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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土豆
我從城裏回到故鄉，父母親的房子依舊保持著原來的模樣。隻是屋頂上的瓦片，經過這麼多年風吹雨打，早已破舊不堪，甚至有的地方長出了苔蘚，留下斑駁的痕跡。父母親依舊住在老房子裏，種了滿園的橘子樹。那些橘子樹是早些年父親一棵棵栽下的，如今長得枝繁葉茂，像一把把張開的綠傘。到了春天，滿樹的橘子花開了，雪白雪白的，清香撲鼻，沁人心脾。橘花引來了蜜蜂，嗡嗡嚶嚶，滿園子飛舞。
我曾經問過父母親，幹嗎不蓋個新房子呢？父母親說，老房子住習慣了，何況住這裏空氣好，橘子樹又可以遮蔭，不想動。我知道，其實父母親是舍不得這些橘子樹，畢竟，它們都是父親一棵棵親手栽下的，也是父母親這麼多年的精神寄托。
每天清晨，父母親早早起床，去園子裏給橘子樹澆水，除蟲，施肥。遇到刮風下雨，父親就披上雨衣，到園子裏查看，把被風吹倒的橘子樹一棵棵扶起來，培好土，用稻草紮好架子，怕它們被風刮倒。父親說，這些橘子樹就像孩子一樣，需要人照顧，人勤地不懶，隻有精心照料，它們才會長得好，結的橘子才會多。
父母親如此用心地侍弄著橘子樹，那些橘子樹自然長得好，結的橘子也多。到了秋天，橘子樹上掛滿了黃澄澄的橘子，仿佛一個個黃燈籠，又像一個個黃寶石，滿園子都是。那些橘子皮薄肉厚，甜津津的，非常好吃。父母親忙不過來，就請左鄰右舍來幫忙采摘橘子，然後送到鎮上去賣。母親把賣橘子的錢小心翼翼地存起來，說這些錢就是養老錢，不能亂花。
我的家鄉是丘陵地帶，並不適合種橘子，可不知為什麼，父親栽下的橘子樹長得很好，結的橘子又多又大，味道又好。有一年，父親竟然用賣橘子的錢，給我買了一輛摩托車。當我騎著嶄新的摩托車回家，鄉親們羨慕得不得了，說父親真是有福氣，橘子樹種得好，連兒子都沾了光。
這以後，父母親更是把全部的心血，都傾注在橘子樹上。那些年，父親母親靠著這些橘子樹，日子也慢慢好了起來。
可是有一年，我們這裏忽然鬧起了蟲災。那是一種叫柑桔大實蠅的害蟲，外表像蜜蜂，它們把卵產在橘子表皮上，然後孵化成幼蟲鑽進橘子裏麵，啃食橘肉。開始的時候，人們並沒有在意，後來，橘子樹上結的橘子一個個都落在了地上，腐爛了。有人剝開橘子一看，裏麵都長了蛆蟲，根本不能吃。大家這才知道，是柑桔大實蠅在作怪。
那年，父親園子裏的橘子幾乎顆粒無收。看著滿地腐爛的橘子，父親母親愁容滿麵，唉聲歎氣。後來，鄉親們都紛紛砍掉了橘子樹，改種別的。我也勸父母親，把橘子樹砍了吧，重新種點別的。可父母親說什麼也不同意，說這些橘子樹都是他們的命根子，砍了太可惜，再說，砍掉了種什麼呢？
看著父母親如此固執，我也無可奈何。我知道，這些橘子樹是父母親多年來的精神寄托，如果砍掉了，他們的心也就空了。
第二年春天，橘子樹上依舊開滿了花，雪白雪白的，清香四溢。隻是，那些橘子花一朵朵都往下掉，仿佛雪花一般。我知道，那是害蟲在作怪。那些橘子花還沒有授粉，沒有結果，就都凋零了。看著滿園子掉落的橘子花，父母親傷心不已。
沒過多久，橘子花漸漸凋謝了，樹上開始結出一個個青色的小果子。剛開始的時候，小果子還穩穩當當掛在樹上，可是沒過多久，那些小果子也開始往下掉，掉到地上，滾得到處都是。看著那些紛紛掉落的青果，父母親心如刀絞。
一天，我看到父母親正在橘子樹下撿拾掉落的青果，忙說，這些青果都掉在地上了，不能吃了，撿它做什麼？母親說，這些青果雖然掉在地上了，可是它們還沒有壞，可以吃的。我剝開一個青果一看，隻見裏麵果然有嫩嫩的果肉，我嚐了一口，酸酸的，澀澀的，有點苦，但也可以吃。母親說，這些青果雖然味道不好，可是如果我們不撿，它們就會爛在地裏，可惜了。說著，父母親把撿拾的青果裝進蛇皮袋裏，提到河邊去洗。看著父母親佝僂的背影，我的心裏一陣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