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際的黃昏,暮色四合,彤雲密布,殘陽如血,給大地披上了一層紅紗。
李湫等人的心情也如那天邊的殘陽。
李湫思索一陣,駕著馬,走到一邊,離鐵手與冷血稍稍遠了點,在茫然跟過來的卞莊主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卞莊主朝他搖搖頭。
李湫皺起了眉。
他們目前在一條街上,仍然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許多小攤鋪子還亮起了燈的街上。
為了不擋百姓們的路,鐵手與冷血早下了馬,將兩匹駿馬縛在路邊樹上,隨即等待李湫與卞莊主何時能談話完畢。
可話是說完了,李湫仍久久無言地站在原地,神情裏浮現出不安。
冷血實在等得有些不耐煩。
那就不再等。
冷血的性子就是這樣,直來直往,心中有了決定,立刻走去了李湫的麵前,筆直站定。
李湫道:“四爺。”
冷血直截了當地問道:“魏嘯出什麼事了?”
李湫聞言大驚,臉色登時變得比適才還要難看,道:“四爺,你……你知道……”
鐵手也已走了過來,語調始終平和,頜首道:“我們知道,你們之前和魏嘯見過麵。我們也知道,你們已經選擇了原諒他。”
李湫呆呆地轉過了,望向他的三名同伴。
柳汪葛三人也是一臉訝異。
半晌,柳容最先沒忍住,問道:“你們……你們什麼時候知道的?”
冷血道:“在你們和他見麵的那一天。”
鐵手與冷血離開滁州的前一天,同樣也是青眉來拿著“七恨”來找鐵手和冷血的那一天,鐵冷二人察覺出驛站裏除卻青眉,還來了一個人。
驛站裏來人不奇怪,偏偏那人行動是偷偷摸摸的。
一開始,兩人隻當那人是青眉的同伴,誰料後來問起青眉,少年卻道他今夜乃是獨行。
這令鐵手與冷血心頭產生疑惑,遂去尋找李湫等人,詢問他們可有聽見什麼動靜?
他們支支吾吾,起初隻說沒聽見,後麵明白瞞不過兩位名捕,便道是有朋友來找自己。鐵冷二人察言觀色,知曉對方是不欲說出那人的名字,遂不再追問,告辭離開。
鐵手和冷血從不做讓朋友為難的事。
但,李湫等人那位所謂的“朋友”究竟是誰,仍是要查的。
沒辦法,他們是捕快,對任何事都得尋根究底——這既是他們的習慣,也是他們的責任。
況且,他們也有好奇心。
魏嘯不是輕功高手,要查他來驛站之前的行蹤,對於鐵手與冷血來說再容易不過。兩人既查清楚來者竟是魏嘯,又根據幾個線索,一分析,輕而易舉猜出:
——魏嘯是來找他的四位同伴尋求幫助的。
李湫長歎一聲,道:“他來找我們,說他知道錯了,現在悔恨不已,求我們原諒他。我們一開始是恨他入骨,但是……但是……”
葛原也感慨不已,道:“但是我們和他畢竟已相依為命了十幾年。”
鐵手鄭重地點頭,道:“我明白。”
汪綏道:“他害怕二爺四爺你們會抓他,所以求我們救他。我們雖未決定是否要原諒他,可也……可也不想他死。”
李湫道:“卞莊主是我摯友,卞家莊也是江湖上難得的清靜之地,因此我讓他帶著我的親筆信,來這兒暫住,躲避六扇門的追蹤。”
冷血道:“所以,你們不願與我們同行,就是害怕我和二師兄知曉了魏嘯的下落。”
柳容苦笑道:“沒想到你們……二爺四爺,是特地跟著我們來這兒抓他的嗎?”
鐵手搖了搖頭。
此刻,他的臉上不見笑容,但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搖首時也似有清風拂過,瞬間安撫了眾人不安的心。
他輕聲道:“不是。”
柳容道:“不是?那你們……”
鐵手道:“你們剛才說,不願他死,其實就算我們真的抓到他,他也不會死。他犯了錯,但這錯還不算大錯。”
李湫眼中突然噴出怒火,惡狠狠地道:“不算大錯?如果不是他,義父當年又怎會……又怎麼會……”
要救魏嘯的是李湫,罵魏嘯最狠的也是李湫。
因為,他一直把魏嘯當做親人。
鐵手喟然道:“當年蕭先生一家的慘死,罪魁禍首還是卓隆與薑期。即使龍淵劍沒有被魏嘯盜去交給嚴藜,薑期也已將蕭先生下了獄,難道他拿到了劍,就會自己承認錯誤,放蕭先生出獄?至於魏嘯將你們的行蹤告訴嚴藜一事……”
葛原心情複雜,到這時依然忍不住為魏嘯說話:“我們問過他,為啥要讓嚴藜害我們,他說他隻是想讓嚴藜趕緊逃,別牽連了他,但他也萬沒有想到嚴藜會設下埋伏殺我們。”
鐵手輕輕“嗯”了一聲,道:“如果他沒有說謊,那他的良心確實未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