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遺忘
簡嫆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陪媽媽到醫院就診之後，她一直有這種感覺。
那天她和往常一樣下班，離開辦公室，到自提點拿她昨天晚上定好的菜和肉，回到家放下東西準備洗手做飯時，包包裏的手機突然瘋狂響鈴。簡嫆有兩個手機，一是公司配的工作機，一是私人手機，聽那鈴聲便知道是私人電話，簡嫆不緊不慢地擦幹手，摸出邊叫邊抖的手機看一眼。
是媽媽打電話給她，接通，聽筒裏卻是一陣嘈雜聲響。
簡嫆的媽媽簡太太是個瘦小但嗓門大的女士，在 S 城市的工人界有點聲望。
十多年前某工廠拖欠工資時，簡太太曾任工人討薪隊伍的主要發言人，她在高大健碩的工廠老板麵前像隻小雞崽，個頭才剛剛到人家的肩膀，卻豪情萬丈地拍著桌子跟人家談判，不用擴音器，不用喇叭，她說的一字一句都能清晰傳到每一個工人耳裏。雖沒有討回工資，老板申請破產跑了，但簡太太從此一戰成名，成為工人們的老大姐，遇到需要談判的事情大家都一致推舉她去談。
簡太太用這種嗓門來講電話，是對電話另一頭的簡嫆的聽力摧殘。
簡嫆每次接到簡太太的電話都不自覺地提高聲音：“怎麼了媽媽？你那邊好吵！”
等了五六秒，簡太太才開始說話，“簡嫆！你快過來接我！我被車撞了！”
簡嫆一聽簡太太那語氣和聲量就知道她沒出什麼大事，但不能不用明顯可以被對方聽出來的緊張語氣答道：“好，告訴我地址，我馬上過去。”
簡太太吼道：“就在家樓下那條路的十字路口！快來！”說完便掛了電話。
簡嫆拎起剛放下的包包，換鞋出門，到負一樓停車場，戴好安全帽，發動她的小電瓶，毫無氣勢地奔赴現場。
簡嫆大學一畢業就在外租房子住，離父母家大概二十分鍾車程，且下班時間路上堵，小電瓶也開不快，去到簡太太說的家樓下時已是半小時後。
簡太太坐在路緣石上，左手捂著左邊的腳腕，右手拽著一個年輕小夥的衣擺，身後圍了五六個看熱鬧的行人，前方倒了一輛體型較大的電瓶車，十字路口洶湧的車流都繞著那輛電瓶車走，一個交警站在離事故地點不遠的地方，一邊指揮車流經過，一邊留意簡太太的情況。
簡太太坐在地上向行人訴苦，說那年輕小夥不遵守交通規則撞了她。年輕小夥抱臂杵著，臉上又焦急又無奈，簡嫆瞧著那表情很是熟悉，是她在年幼時麵對簡太太經常會出現的表情。
簡嫆將小電瓶停在出事倒地車輛的後麵，頭盔一摘，問簡太太：“怎麼回事？”
簡太太中氣十足地向簡嫆控訴：“你可終於來了，我都快沒命了呀！這個人把我撞倒了！我的腿都被他撞斷了！”
簡嫆掛好頭盔下車，問警惕地瞧著她的年輕小夥：“請問事情的經過是怎麼樣的？”
小夥半信半疑地對看不出立場的簡嫆說：“我沒撞她，開過去的一點碰撞的感覺都沒有，是她跌倒了，又撲過來拽著我，我還沒說是她把我連人帶車拽倒了呢。”
簡太太用力一扯小夥的衣擺，怒道：“你瞎說！你撞了人還把責任推卸到我身上……”
簡嫆大致猜出真相，讓簡太太鬆開手，別扯著人家衣擺，又湊近簡太太耳邊小聲問：“是你自己跌倒的吧？”
簡太太瞟了簡嫆一眼，簡嫆一看那眼神就知曉自己猜對了，繼續小聲說：“快答應協商，不然到時候交警去調監控，事情原因一清二楚，人家一毛錢都不會賠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