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落在蘇州的眼角上,蟄疼感逐漸泛開,他也不管,隻盯著那海棠出神。也不知過了多久,張承山在回廊下叫他,“蘇州。”
蘇州腦中還有些混沌,滿心都是海棠婆娑的身姿,他循著聲音望去,張承山在青藤爬滿的廊下立著,雨潺潺著,他看不清他臉上神色。
張承山眉頭一皺,招手讓他過去,蘇州一時沒反應過來,仍在雨底立著。張承山幾步過了去,一把將蘇州拽到廊下。
蘇州的心驚了一下,方才站定,幾乎是條件反射般,他問,“做什麼?”
張承山刻意避開他眼角的傷,隻問,“疼不疼?”
蘇州搖頭。
張承山又道,“別怕,不會留疤的。”
“我不怕,”蘇州道,“其實留下疤也無所謂。”
聽他這麼說,張承山不禁一笑,“若蘇老板眼角真的留下疤痕,張某就去學習花鈿描法,為蘇老板貼上最襯蘇老板風姿之鈿。蘇老板以為如何?”
蘇州吐了吐舌頭,“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張承山笑問。
“花鈿那是女子用的東西,我一個爺們兒……”蘇州說到這兒,臉紅了一紅,這是他第一次以爺們兒自稱。
張承山也聽得一笑,“爺們兒?你這是跟著單手李學的罷?也是,我們蘇老板真是長大了,像個爺們兒了,哈哈!”
蘇州不禁有些心虛。
張承山又道,“不過蘇州說那花鈿隻合女子來用,這倒是有些過於絕對了。”
蘇州抬眼看他。
張承山笑了一笑,“花鈿種類繁多,取材也十分廣泛,唐時壽陽公主曾因梅落額間而得梅花妝,這便是花鈿的前身。自此,女子多用胭脂描畫花鈿,後也有金銀蝶翼貼作,花鈿好似為女子專用,實則不然。我早些年曾在南潯見一伶人,雖為男子,卻以魚鰓骨描作翠鈿,貼於眉心,倒也頗為好看,不但毫無女流之氣,反平添他自身韻致。哈,我想到這位伶人,不由也想知道,若以魚鰓骨為托,點翠其上,再貼於蘇州眼翼,又是何種風致?”
蘇州木著臉,“我臉又不會花,我才不弄。”想想不對,又補了句,“花了也不弄。”
張承山有意逗他,“蘇老板真的無心?”
蘇州堅決將頭一搖,“不弄。”
張承山笑著拱手,“蘇老板如此男兒意氣,張某佩服。”
蘇州沉默了一會兒,道,“師父說做人好比唱戲,頭麵再光鮮亮麗,內在也才是最重要的。”
“你師父對你說的話都在理兒上,難為你還記得。”張承山道。
蘇州不說話。
張承山又道,“常先生看起來嚴厲,實則也是護短之人。”他笑了笑,“我也是護短的。”
蘇州怔怔抬眸。
張承山仍是笑著,“不過既然你師父將你托付給我,我可也得向你師父看齊了。”
“怎麼看?”蘇州問。
“至少也得讓你繼續把戲學下去,不能讓你師父的心血白費了。”張承山道。
“繼續學下去?”
“是這樣,”張承山解釋道,“我打算再替你尋個師傅來,好教你些新的東西。”
蘇州雙眼一暗,“我隻認一個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