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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衣冠塚(1 / 2)

陸拾:衣冠塚

張承山最終還是陪著蘇州睡了一晚,說是不放心,也不過是因著屋子裏剛去了人,怕蘇州一人睡著,夜半慌張。

好在一夜平靜,身側的人呼吸清淺,毫無戒備。

張承山輕輕笑一聲,也便逐漸睡去了。

天光漸亮。

雨意蕭騷,浮煙冉冉,水漾波搖,殘紅落簷。

張承山驀地睜開雙眼,他側過臉看了一眼蘇州,蘇州睡容安靜,還沒有醒來。他於是輕輕起身,穿好鞋悄然出去了。

六十四骨的竹傘撐開青雨,張承山行色匆匆地走在街上,風動木葉搖,他的衣擺荷風微動。

青色的酒旗掛在木質的杆子上,在風中颯颯抖動。

張承山眼神一瞬,一抬步進了酒樓去,不多時,又出了來,隻是手裏多了個紅布封著的漆黑酒壇子。

他提著酒,仍是匆匆走著,繞過幾條小巷,徑直朝著一家紙花店去了。

店裏的夥計正兀自打著瞌睡,一抬眼正看見一個人影進來,因逆著天光之緣,他無從看清這人神色,隻覺這人身上帶了好些凜冽風霜。

夥計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打起十二分精神,招待這位打頭來的客人。

“爺,要點什麼?”

張承山合掉竹傘走到櫃台前,“要一摞紙。”

夥計會意,又瞥見張承山手中提著的酒壇,“爺這是要去上墳?可今兒也不是什麼祭奠節氣,爺這是……”

“頭七。”張承山簡單地回答道。

夥計忙點頭,也不敢再多問,立即裝好紙,遞給張承山,“爺,拿好。”

張承山伸手取過,“多謝。”擱下幾塊銀元,轉身就走。

“這位爺!找您錢!”夥計在他後麵大喊。

張承山一邊走一邊道,“不必了!聊作小費罷!”

“您這小費給得太多了!我這也不能收!”夥計急得立刻就往外追,慌忙之間又碰灑櫃台上盛放銀燭的盒子,他七手八腳地去撿,撿了個大概後,又忙追出來,可張承山早已撐了傘走遠,街道上隻浮了些濕漉漉的煙霧。

夥計追了幾步,隻見得一個朦朦朧朧的背影,浸在水霧中,看得很不真切,於是他便也不做過多糾結,又回了鋪子裏去。

張承山卻直直朝著城外去了,他踩著沒過人膝蓋的草,一路向前,草色漸稀,露出好些墳塚。

張承山先在一座較小的墳前停了腳,眯著眼打量了會兒那墳前擱著的一塊青色的圓石,俯身擱下手中酒壇,自袋子中取出些黃紙,又從衣袋中摸出火柴,借著竹傘遮風,劃亮火柴,點燃了那點薄紙,黃紙的邊緣迅速變成焦茶之色,向內卷曲開去,又轉成黑色,抖落一些灰燼,風雨一吹,又飄飄灑灑著翻飛上半空,打著旋兒,徐徐落下,緘默在泥水裏。

“好孩子,早到奈何,來世投個好人家,莫要再為人案上魚肉。”張承山說完,斂了深邃的眸靜立了一會兒,提了酒又轉身向內去了。

他停步在另一座墳前,墳前柳柏尚小,孱弱的身軀不經風雨,瑟瑟抖著。

墳前有碑,碑上無字。

張承山蹲下身,擱下酒壇子後,又燃起黃紙,歎了一口氣道,“老先生莫怪,前幾日借著回南潯的由頭,早早離家,去了趟城北,取來您的遺物,才斂了您的衣冠於此,否則,還不知何時才能替您立塚。”他頓了一頓,又道,“張某不敢讓蘇州知道此事,您不肯讓蘇州牽掛,張某心裏也明白,故而替您立塚,也是偷偷來做的。”

黃紙的火焰一點一點小了下去,紙錢的灰燼漫天翻卷之後,又被雨水打濕,零落於地。

張承山折了一根草棍,撥了撥火,又開了口,“昨日葬了一個小孩,就葬在離您不遠的地方,與您,也算是個伴兒。今日距您魂去,已有七天,張某特帶了酒來,願共您同飲,不醉不歸。”

他不管那地上積水,將竹傘扔在一邊兒,胡亂扯了些草,平鋪在地,盤腿坐下,直拉過那酒壇來,解開封布,隻管將酒均勻在墳前來回灑了幾趟。

“嗬,”他笑了一聲,“江南的黃酒,張某甚是歡喜,一杯入喉,辛辣凜冽,很有勁頭。料來老先生這樣的脾性,也應喜歡這滋味?”

“酒樓有怕酒之人,又偏要嚐這凜冽,”張承山接著道,“夥計便往酒中加了些糖,若是老先生還在,見此情景,一定會感歎江南不再。”

“如今世事紛雜,各地都不太太平,唯有江南,還保留了舊時模樣。蘇州城看起來繁華不休,其實也波濤暗湧。老先生一定也知道這熱鬧今非昔比罷,世道大都如此,表麵風平浪靜,深層,卻湧動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