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蘇州一臉狼狽地回到鐵牛家時,鐵牛已經吃過早飯,一見他回來,對著婦人就道,“老子早就說過他跑不了!這麼大雪,他一個人咋能找得到路?”
婦人垂著頭不說話,隻是從廚房端來熱粥,鐵牛一見,又道,“誰叫你給他吃飯了?這臭小子脾氣又臭又硬!不給點教訓不長記性!”
聞言,婦人不由看了蘇州一眼,又哽咽道,“你怎的將他打成這個樣子?”
“自找的!”
婦人心疼蘇州,拿了熱毛巾就要過去替蘇州擦臉,毛巾剛剛挨上蘇州臉時,蘇州忽地握住她的手,眼神有些冷硬,“不用了,謝謝。”
婦人一聽,眼淚就要往出滾,又對著鐵牛道,“好歹是買回來的孩子,總是該心疼的。”
“老子買他回來不是受他的氣!”鐵牛忽地站起身道,“日他奶奶,叫他叫老子一聲爹他都不肯!”
婦人隻是垂淚,蘇州於是推開她進了裏麵去了。
這一整日,鐵牛都沒有準給蘇州一頓飯,他就不相信蘇州不會鬆口。
是夜,蘇州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豎直了耳朵聽雪落的聲音。
四周是寂靜的。
門被誰推開了,婦人端著湯和饅頭摸索著進來,壓低了聲音喚他,“蘇州,蘇州?”
蘇州立即點亮床頭的煤油燈,“……怎麼?”
婦人將東西放到桌上,“先把這些吃了。”
蘇州道,“他發現了會不會打你?”
婦人一愣,隨即笑道,“不會,最多罵幾句,你放心吃吧。”
蘇州於是撲到桌子前,抓起東西便開吃了,吃得太急,他有些噎住,眼淚花子在眼眶裏打轉。
“沒事的,”婦人拍著他的背,“現在下大雪,等到雪停了,就好了。”
蘇州的心驀然一驚,他抬眼看向婦人,總覺得她在暗示自己什麼。
離開這裏,離開這裏。
心底的聲音又開始叫囂。
蘇州握緊了筷子,他終究是要離開這裏的,就算不為了自己,也為了張承山。
他不能讓張承山為他憂心。
咽下食物,蘇州點了點頭,“謝謝。”
婦人坐在他旁邊,笑著看著他。
“你,”蘇州突然道,“為什麼不離開這裏?”
婦人有些驚訝,她愣了一愣,想要開口,卻沉默下去。
青燈如豆,細細搖曳。
良久,一聲平靜打破沉默。
“沒想過離開。”
蘇州還能再說什麼呢,眼前的婦人根本沒有離開這裏的想法,夜奔的主人公不會是她。
“為什麼。”蘇州又問。
這次婦人沒有沉默,“他一個人,也怪可憐的。”
蘇州的心遽然一震,昏黃燈光下,他抬眼看著婦人,他忽地好像明白了什麼,他好像知道了有一種什麼羈絆在這婦人與鐵牛之間。
而他自己,也會有這種羈絆。
離不得,離不得。
蘇州幽冷雙目暗沉下去,他低頭繼續喝湯了。
這一夜將要到盡頭時,蘇州看著外麵的白,心中的焦躁又鼓動起來。
這種焦躁,一鼓動,就是半月光景。
他在秦嶺的日子很不好過。
可是那又能如何?無非是些皮肉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