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不能容忍的是
1934年的蘇州，暮春，雨。
阿穎立在張家宅邸前，似笑非笑地看著蘇州，“蘇州，不讓我再到這裏來，是你的意思吧？”
蘇州立在台階上，微微抬起狹長的眼，他的眼神有些冰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是這樣呀？”阿穎笑著，“我說，是蘇州告訴張承山，不要我再來這裏，是這樣麼？”
蘇州幽冷眼中激蕩出冰雪，他看著阿穎，遽然一笑，“你憑什麼認定是我。”
“因為蘇州已經不喜歡阿穎了呀。”
“是麼，”蘇州側過臉去，“對於不喜歡的人，我從來都是，”他忽地擒住阿穎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睨著她，“視而不見罷了。餘流朱是，你也是。”
阿穎的神色有些怪異，她仍是一笑，道，“蘇州，我知道你恨餘小姐，你怎麼能將我同她比呢，我與她，是不同的——蘇州，我們何時變成了這樣？”
蘇州冷冷地不說話。
阿穎忍著下巴上的酸楚，自顧自笑道，“蘇州，你是覺得那日床帷之間，與我巫山雲雨之後，髒了你嗎？”
“……”
“不說話麼？”阿穎道，“蘇州，你不該嫌棄我的，因為我也不想那樣——若是你，若是被辱的是你呢？那日你救了我，可是你也遲了。若你，若換作你，無人來救你，你又該如何呢？”
蘇州的手劇烈顫抖起來，他鬆開她，倏忽落下淚來，他就那樣看著她，用染了淚的，暗沉陰冷的眼，死死地盯著她。
阿穎站穩身形，有些愣怔地看著滿臉淚痕的蘇州，“蘇州，你是在為我哭麼？你果然是關心我的——既然這樣，”她笑了一笑，“我們就不計前嫌，我照常來這裏尋你，同你玩耍，好麼？”
蘇州不擦眼淚，他冷冷看向她，“你來尋誰？尋我，還是張承山？”
話一出口，他的瞳孔驟然放大。
果然還是問出了口麼，果然他自己在乎的，是阿穎同張承山之間的親密麼。
他到底是不能容忍阿穎對他的冷淡，還是不能容忍阿穎對張承山的過分親熱呢。
蘇州分不清楚。
阿穎亦瞪大了眼看著他，“蘇州，你這樣問，是在吃味麼？”
“我……”蘇州的臉上滲入一絲紅，他有些驚惶地盯著地麵，言語都組織不起來。
“讓我猜猜，蘇州是在吃誰的味呢？”阿穎的表情有些怪異，“我的，張承山的？”
“休要胡言！”蘇州猛然抬眼。
“我知道了，”阿穎笑著握起他的手，“蘇州還像多年前，敏感得不成樣子。我同蘇州相處這麼多年，我最了解蘇州了，蘇州一定是，覺得我冷淡了你，是麼？”
蘇州倏地將手從她手中抽了出去，“天不早了，你回去吧。”
“那好，”阿穎笑著，“我明天再來看蘇州，嗯？”
“不，”蘇州口吻略嫌清冷，“不必了，以後”，他不留情麵地道，“都不必了。”
“這樣呀，”阿穎隻是笑著看他，完全當蘇州是在使小脾氣，她完全將蘇州看做了小孩子，“我明天再來。”言罷，她轉了身去，走出幾步，又停了腳，回頭笑道，“蘇州，無論你怎樣地不想見我，我隻當你是小孩子，不會認真同你計較。想來在張先生眼中，也是這樣的罷？所以蘇州可以放心地任性，張先生能夠包容蘇州的，阿穎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