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芊芊看著陸婉一直沒有回來,便出去尋她。剛出病房就看見陸婉穿著緊身的黑色的毛衣,有氣無力地靠在牆的拐角,整個人都在抽泣。她這才發現姨媽的背早就駝得像八十歲的老奶奶了,瘦的能從背後看到每一根隆起的骨頭,一點看不出是剛剛50歲的樣子。
顧芊芊深吸一口氣,走到陸婉麵前,顫抖地叫了聲“姨媽。”
陸婉抬起頭,滿臉的淚水順著瘦削的臉頰流下來,她靠在顧芊芊身上哽咽地說:“芊芊,醫生說瑤瑤,這次沒法救了!”
聽著這話,顧芊芊心頭一緊,眼淚奪眶而出。
“醫生說,出血麵積太大,而且血小板已經降為0了,救不了了。”陸婉用盡所有力氣,呼了一口氣,站直了身體,轉身背靠在了牆上,感覺整個人都要碎掉了。
顧芊芊此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她腦子裏想的是此刻躺床上孤孤單單的表妹,她如果知道自己沒救了,會不會害怕?平時那麼溫柔善良膽小愛哭的妹妹,卻經曆了最最痛苦可怕的一年煉獄般的生活。
她想扶著姨媽走回病房坐下,但是姨媽推開了她的手。這時候她不能休息,她要立刻打電話問夕瑤爸爸怎麼處理身後事。
電話接通了,陸婉忍著悲痛,告訴林華生女兒的事,問他怎麼辦。
林華生說:“她已經嫁人了,是孟家人,怎麼處理聽若昀安排吧!”
顧芊芊聽到這話,心裏像是被石頭堵著了一樣,想爭辯,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麼。
她不明白,為什麼在姨父心裏,親生女兒的身後事要交給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處理,她覺得很悲哀。
走廊那頭的門被推開了,是孟若昀跑進來了,他一臉緊張的問陸婉:“現在什麼情況?”
陸婉說:“沒救了,讓準備後事。醫生問是回去還是就在這等。”
孟若昀聽到這話,緊皺的五官頓時舒展開了。
顧芊芊看著他的臉部不合時宜的表情,不覺皺起了眉毛,心裏生出一絲異樣。
孟若昀說“我去給我爸打個電話。”,轉身便走進了陰暗的樓梯間。
沒一分鍾時間,“吱扭”一聲,孟若昀打開樓梯間的安全門走了出來,說:“我們現在出院,回家。”
說罷,便走進病房,來到夕瑤病床前。
他身子站得筆挺,仿佛一個勝利者高傲的俯視著臉色慘白、氣若遊絲的妻子。
他輕輕地對妻子說:“我帶你回家。”
孟若昀轉身對陸婉說:“媽,我去聯係救護車,你們收拾東西吧。”
顧芊芊站在門口,孟若昀背對著她,她感覺今天的孟若昀很像一頭黑色長毛野獸,隨時會變身,恢複獸性。
但是現實情況緊急,不容她細想,姨媽已經沒有力氣收拾東西了,隻能靠顧芊芊一個人迅速地整理物品。
“瑤瑤啊,瑤瑤!”
陸婉趴在女兒耳邊,喃喃地說。
林夕瑤此刻是有意識的,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不斷地下沉,像是要墜入深淵。
她聽到媽媽在喊她名字,她想張嘴,但是嘴卻動不了,發不出任何聲音,她都快憋死了。
她想要回答媽媽的呼喊,但是什麼都做不了,隻有在心裏嘶吼:媽媽,我在這!媽媽,救救我!媽媽,為什麼我看不到你,也摸不到你!
她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子蜷縮在漆黑的角落裏,睜開眼卻隻能看到微弱的光,瞳孔放大又什麼都看不到。任憑意識狂風暴雨,肉體也看不出一絲波瀾。
林夕瑤也聽到了表姐的聲音,聽到了護士講的話,不敢相信再過幾個小時,自己將離開這個世界。
她拚盡全力想要抓著媽媽,她手在大腿旁邊抓來抓去。
突然,她摸到了一雙溫暖的手。
那是夕瑤再熟悉不過的手,那雙手從小就牽著她,護著她。
夕瑤不再掙紮,緊緊地握住陸婉的手。
陸婉說:“瑤瑤,我們回家,我們回去找子淇,你堅持一下!”
林夕瑤此刻想到孟子淇,那是她懷胎七個月,拚了命生下的孩子。
為了保住這個孩子,她孕早期查出來急性早幼粒白血病型以後並沒有及時引產治療,而是等孩子出生以後才開始化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