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靜寂，夜沉霜重。私見完雲刹君我急急奔回。如果不是擔心一走了之連累其他人，我也不會采取這麼迂回的方法。
一路心情沉重。
避過巡邏兵衛，悄無聲息閃進殿內。自恃輕功不錯，掩人耳目不是問題，怎料回身卻被眼前一幕驚到。
“阿，阿曉？”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人。
昏暗的燈，搖曳闌珊，映照出那個孤影。黑暗中看不清情緒的蕭炅倚案而坐，拖長的身影在不斷爍熠中染了幾分落寞。
隔著不算遠的距離，眼神在空中交彙，對視，綿延出不知如何因應的沉默。
“你在怪我。”靜如深潭的話語，蕭炅打破了沉默。
我靜靜不語。怪？默默地搖了搖頭。
“你知道什麼是君王之悲麼？”緩緩起身，一身皇袍的蕭炅不露半絲情緒:“君王之悲在於君王大愛，容下了後宮佳麗三千，卻尋不到一心相印。”黯淡失色的殿堂上，蕭炅剛毅的麵容也變得朦朧。
“我以為我們來日方長，可是洛萖，你辜負了我。”千絲萬縷，蕭炅捂上心口，那裏有切心的痛。
“我…”急切想解釋什麼，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從來，都是我在逃避，是我的錯。
“對不起，阿曉，錯在於我的欺瞞，請你高抬貴手，放了沈青，我來接受你的一切處置。”別過臉，心裏滋味難言。阿曉對自己的好曆曆在目，但是恩在心難報。自己不是不愧疚，隻是情之一字，負了便是負了。
“迫不及待想為他開罪，你愛他？”冷到冰霜裏的問話。
“是的，我愛他！”我已經錯的一塌糊塗，這件事我必須坦誠。
早料到是這樣的回答，早就料到了，為什麼在親口聽到的時候仍止不住抽絲般窒息？在戰略上運籌帷幄的蕭炅卻在情字上一再受挫。他尊貴高傲的皇，受著萬人敬仰卻在她麵前失了骨氣，他充滿受傷的眼神裏有著莫名的光，以致於腳步忘了後退反而步步逼近。
“朕不管你的前塵往事如何，如今，朕隻認你是朕的女人，生是，死亦然！”幽如森獄的語調，蕭炅如鷹般的利眼在人黑白分明的眸中照出宣誓的堅定。
轉身錯開瞬間，蕭炅步伐冷絕。
夜淒淒，冷冷，幽幽。
回到養心殿的蕭炅令退所有人，倏然翻袖，狠狠掃過桌麵，案上東西應聲而落，昭示著主人此刻的心情。
空無他人的大殿內，一代君王靜默。
“心情不好？要喝酒麼？”
忽然一道聲音響起。
嗯？眼神驟然犀利，掃向來者，冷道:“是你。哼，深更半夜，皇弟好興致，也是來嘲笑朕的麼？”
“同為性情中人，有什麼值得我來嘲笑？”兀自開壇，雲刹君喝了一口，揚手，酒壇脫手，穩穩當當落入蕭炅手中。
“我與你，永遠不一樣。”一聲響動，酒壇被蕭炅大力擱置在案。
“確實不一樣，被情愛衝昏頭腦而失去冷靜判斷的你，這番模樣真難看。”隨意找了地方坐，雲刹君毫不客氣地諷刺。
“你也想為沈青求情？”蕭炅的語氣刹那降溫。
“沈青作為南闕的常勝將軍，就算現在卸下職位，以他的聲望，對南闕來說還是一個很好的籌碼。況且，以沈青做餌，說不定還能揪出潛伏在皇城裏的奸細。賢君如你，應該知道沈青暫時不能死。”
“殺了沈青，南闕失之一臂也能起震懾之效！”
“若真如此做法，激了民憤，那些擁護沈青的兵士怒火將是一大麻煩。”
“那又如何，北嶷何時怯戰！”
被激起的怒火和不滿，蕭炅語出偏執，眼看無回旋餘地，雲刹君無奈喚了一聲:“皇上！”幾不可聞歎了一聲。
情真是一張網，一旦沾上，便越纏越緊，逃不掉，避不開。他理解蕭炅現在的心情。但他答應了洛萖，便要盡之人事。
鬆了口氣，雲刹君做下了決定。
為她，為他，不會後悔。
“我以三年兵戈，為你鋪平天下王道。”雲刹君單膝跪下，手壓心口，恭瑾而堅定承諾，繼而續道:“但求沈青一條活路。”
“哈哈哈……”從未低頭過的人突來舉動，蕭炅眼中飄過一絲異色，繼而詭異笑出聲來，定睛，灼灼的視線分不清情緒，盯在人身上，如刺。
“朕開始好奇，洛萖究竟有什麼樣的魔力，竟連你也為她曲節！”
“皇上，你錯了，她應該感謝的是，她有一位叫青河的姐姐。”平淡的語調，雲刹君身形不動分毫，神色也如常無波。
“真的如此麼？哼，雲刹君，這番話最好是真的！”蕭炅拂袖背立。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雲刹君緩緩立起，轉身。
我從來不說，但不表示你們不在我心裏啊。苦澀輕笑一聲掩蓋所有真實的心思，雲刹君揮揮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