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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想怎樣就怎樣。”莊荒年滿口答應。
阮舒兜轉著心思。
隋潤菡忽然跑出來。但並非來找他們,招呼都不打一聲,急匆匆地往外趕。
不多時,阮舒醫院大廳才又遇上隋潤芝。
一輛推床正把一位待產孕婦往裏送。
隋潤芝像是家屬,陪在床邊安撫孕婦,同時訓斥著另外一側的男人,應該是孕婦的丈夫。
男人的手上尚沾染著血,不反駁也不做爭論,隻神色羞愧地勾著腦袋。
阮舒第一眼便認出他來。
因為情況所限,她本不欲打招呼的。
一行人將將要從她身側經過,而男人在所難免地也看見了她。
“舒……?”唐顯揚怔怔出聲。
不等阮舒回應,隋潤芝氣急敗壞的喊叫傳來:“你停在那裏幹什麼?!你老婆要生了知道不知道!”
“來了!”唐顯揚即刻重新追上去。
看進眼裏的莊荒年不禁好奇:“姑姑認識隋家的女婿?”
隋家的女婿啊……阮舒的記憶慢慢回攏——唐顯揚,唐顯揚的老婆,沒記錯的話,叫隋欣。
那會兒在江城和唐顯揚意外重逢,唐顯揚好像提過,他之所以來江城,是因為隋欣的老家在這裏,
卻原來,隋欣和莊滿倉的老婆隋潤芝是一家人。
這緣分……阮舒抿抿唇,隻回應莊荒年以極其簡單的“嗯”。
耳朵裏則是聞野譏嘲濃重的戲謔:“舊情人呐……”
阮舒與莊荒年分道揚鑣,走出醫院門口後,立刻把微型對講機掏出,直接丟到大馬路上。
駛過的車輪碾壓上設備。
聞野那頭的耳朵猝不及防地遭受一瞬間急遽嘈雜的轟炸。
…………
隔天早上起床,阮舒便被聞野告知莊滿倉的死訊。
淩晨死的,現已在莊家內部發喪。
很快。比她以為的還要快。
仿佛應了她臨走前留給莊滿倉的那句“那就去死吧”。
阮舒沒有什麼感覺地“嗯”出一個單字音節,不問任何的細節,也不問接下來她要麵對的事情,繼續自己的步子,出門晨跑。
然後在跑步的路上遇上了……褚翹。
“嗨,阮小姐。”她主動與她打招呼。
阮舒顰眉:“褚警官又有什麼事?”
“沒事沒事,阮小姐別誤會。”褚翹笑意爽快,“我隻是剛好也在這裏晨跑。”
阮舒:“……”
不僅蹩腳,且特別像男人搭訕女人的慣用借口……
而目前來講,褚翹並未做出任何幹擾她的行為,她無法多言什麼,隻微微頷首:“哦,真巧。那褚警官自便。”
旋即她戴上耳機,將自己隔絕在音樂的世界裏,當褚翹不存在。
…………
莊家本就低調,低調得有種遁出塵世的感覺。
大多數人對莊家了解得不多,莊滿倉的葬禮也就自然而然地不對外宣發,隻整個莊家的族親參與。
也是通過葬禮,姑奶奶回歸的消息在家族內傳開。
不過阮舒其實並沒有出席葬禮。
這種情形就好比,“姐不在江湖,江湖卻有姐的傳說”。
她不出席的葬禮的理由很簡單,第一,莊滿倉當年殘害莊佩妤的事情已被酒鬼的弟弟在族內曝光,人人皆知她對莊滿倉心存怨憎;第二,她尚未正式成為莊家人。
莊滿倉停靈三日。
這三天,聞野和呂品均不見人影。
阮舒僅由莊爻作陪,清淨不少。
而接連這三天她出門晨跑,都能碰上褚翹。
已非常明顯不是巧合。
偏偏褚翹每次都僅僅與她簡單地打招呼而已,再無進一步特殊舉動。
阮舒便隻能隨便她。
…………
莊滿倉在第三日下葬。
阮舒的冠莊姓儀式,恰恰緊隨其後卡在隔天。
她這才恍然莊荒年的“四天後是黃道吉日”,還真不是隨隨便便挑選的。
莊滿倉的葬禮和她的冠姓禮全在莊氏祠堂。
前一天的靈堂拆下來,立刻變成喜慶的張燈結彩。
阮舒坐在車裏,隔著暗色的車窗玻璃,看到外麵滿滿的全是人。
據莊爻說,聚集了現居江城的所有莊氏族人。
車門由呂品從外頭打開。
撲麵而來的是四麵無數人繃緊的呼吸,將整個場麵的氣氛壓緊拉長出一股子的肅穆和莊嚴。
原本抱著無所謂心態的阮舒,忽然感到緊張。
因為這股肅穆和莊嚴而緊張。
她察覺自己可能把這個百年家族太不當回事兒了。
也可能把莊家家主之位想象得過於簡單了。
眼前的情況令她產生一種錯覺,錯覺出一場女王夢,那種電視劇裏才能見到的眾人遠迎、眾望所歸,她就是所有人目光中央的希望之光。此刻場麵越安靜,交織著壓抑的不安便越強烈,以致於她的心尖隱約有些發顫。
阮舒記不得自己是如何跨入“莊氏宗祠”的大門,一步步走入正殿。晃回神來時,她所麵對的,是滿室密密麻麻的牌位。
以最前麵的一隻獨立牌位為首,往後呈擴展式的延伸。而桌台有三麵,居正中央的牌位數量較少,兩側副桌的牌位很多,明顯是按照主脈和旁支劃分的。
電子燈是暗紅色的,映照在木製的散發著遙遠曆史氣息的牌位上,倍添詭異。
頭一回在現實生活中遇到如此古舊的祠堂,封建氣氛濃重,令阮舒感覺些許不適應。
幸而此刻堂裏不是隻有她一人。
莊爻如今是以林璞的身份存在,早在下車時,便留在了外麵進不來。呂品的身份則為莊家家奴,但也隻陪她至堂外為止。
現在站在她麵前的十個人,一個是莊荒年,另外九個皆老態龍鍾。莊荒年站在旁側,與她對上眼的時候,還隱隱展開一抹笑意。
九位老人以中間一位佝僂著腰背的為尊,分開居列兩側。
駝背老人示意擺於她跟前的蒲團。
早有準備進祠堂這種地方多半免不了跪拜磕頭的儀式,雖內心深處是拒絕的,阮舒還是落下雙膝。
她是莊家裏頭一個,也是截止目前為止第一個舉行冠姓禮的人,且是個即將成為家主的女人,無先例可循,是臨時製定出的流程。
基本沒她什麼事,都是幾位老人在忙活,先祭告天地,再祭告祖先,她需要配合的隻是適時地恭敬叩拜。
整個程序約莫進展了半個小時,她的腿幾乎要跪麻了,最中間的那位駝背老人才鄭重出聲喚:“莊阮舒。”
阮舒挺直腰板:“是。”
“從今往後,你正式入我莊氏族譜,成為我莊氏子孫的一員,必當謹記祖宗之訓,遵循家規族規,但行諸事前,必先考慮我莊氏之榮辱。”駝背老人的聲音滄桑而沙啞。
“……”阮舒抿緊唇,心髒砰砰砰跳動得厲害,手掌心也有些冒汗,安靜了三四秒,才深深沉一口氣,正色應,“是。”
她話出口後,駝背老人蹣跚地走到她的麵前,對她伸出手。
血管突起,指甲微黃,皮膚鬆弛,滿是褶皺,布滿老繭,很粗糙,一看便是飽經風霜,十分匹配他的老態龍鍾。
然而,他的右手大拇指上戴著一枚眼熟的扳指。
虯角扳指。
聞野原本送給她又暫時要回去的虯角扳指。
眨眨眼,阮舒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心思一動,抬眸看他。
陌生的古銅色的刻滿深深皺紋的花甲老人的臉。
他黑色的眼睛在看她,手也尚保持在半空中。
阮舒靜默地與他對視。
他的眸色裏透露出一抹熟悉的不耐。
阮舒輕輕挑起修長的眉尾,這才伸出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謝謝。”
她淡聲,今日未著口紅,唇色清淺,一襲黑色長裙把她姣好的身段盡顯。
站起身後,她比他高出半個頭,低頭睨他,神色淡漠,宛若一隻高貴的黑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