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一生也忘不了那個畫麵——
小姑姑忍著眼淚顫抖著身體一步步走到小舅舅跟前,抱住小舅舅,極度哽咽:“活著回來就好……”
小舅舅則一句話也沒有回應,就那麼坐在輪椅裏,將臉埋進小姑姑的懷中,親吻在小姑姑圓滾滾隆起的小腹上。
沒有比那時那刻能更準確地形容,何為“無聲勝過千言萬語”。
之後,小舅舅就轉在澳洲這邊的醫院繼續接受治療。
小舅舅的真正的身份,我小時候似懂非懂,隨著漸漸長大,也有自己的猜測,直至我十八那年小舅舅和小姑姑的車禍前一陣子,才得到確認,並完完全全明白。
那幾個月小舅舅的失聯,是因為小舅舅作為陸振華的兒子的那層身份——陸振華和瑙爺先後被警方抓捕,瑙爺在泰國的那個死對頭雖然霸占了泰國的市場,但並沒有達到黑吃黑的目的,主意才打到了小舅舅的頭上,囚禁了小舅舅,企圖B問出陸振華甚至瑙爺手裏的東西。
外人即便能想象,也可能不及真實情況的萬分之一。隻有置身龍潭虎穴之中的當事人小舅舅,才最清楚那凶險,才最清楚死裏逃生,是多麼地不容易。
他不僅沒能如上述的那般陪伴小姑姑度過孕期,也陂了一條腿,失去三根手指頭,以及右手臂幾乎廢掉無法正常使用。
最嚴重的是,小舅舅曾被注射過量的杜冷丁,並且成癮。
長大後我才知道,那是怎樣一種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的東西。
所以小舅舅接受的治療,不僅僅有身體上的傷……
一年後,小舅舅才真正回來家裏住,且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小舅舅擱置了和小姑姑再生小妹妹的想法。
當然,小舅舅的複健成效很不錯,手指頭安了假肢,右手不便利,他就養成左手做事的習慣。
陂的那隻腳,剛恢複行走的那陣子,他最喜歡在小姑姑麵前走來走去,問小姑姑他看起來是不是和健全的人沒有差太多。
小姑姑想逗他的時候,就會故意說要去外麵包、養小鮮肉和小狼狗,小舅舅就會抱上軟糖尋死覓活。
由於小姑姑私底下和我打過招呼,為了不傷及小舅舅的臉麵,我總要很辛苦地憋著笑,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和晏嘉還有軟蛋小表弟玩得很開心。
結果小舅舅壓根就不需要臉,當著我們幾個孩子的麵,肆無忌憚地去親小姑姑,搞得小姑姑反而不好意思,揪他的耳朵把他往屋裏拖,卻又正中小舅舅下懷。
…………
掃完墓,我和晏嘉回到家。
快遞員果然已經來過了,按我們的叮囑,邦我們把快件放在酒窖外的一隻酒桶後。
我和晏嘉雖然還在澳洲,但小舅舅和小姑姑他們去世後,就按他們的安排,從原來的地方搬走了。
如今我在澳洲也算小有名氣的釀酒師,基本上每天關在酒窖裏釀酒。或許受小時候的影響,即便我如今確實擴大與外界的交流,結識了不少朋友,但本質上依舊偏好安靜,偏好一個人的獨處。
那是我最舒、服的狀態。
隻可惜,科科和阿針、阿樹和阿上,壽命不如人長。
它們接二連三過世後,我也沒再繼續養小動物了,包括他們的後代。
或許是不想再承受失去朋友的難受。
比如我失去的第一個朋友,是格格……
斂回思緒,我看到晏嘉已經迫不及待去酒桶後麵拿快件。
一如既往是明信片。
明信片的正麵也一如既往是風景照。
地點更是和上回不一樣,換成了泰國。
這些年寄來的明信片的地址彙總起來,差不多要將世界都走遍。
“哥,你說下一次,該是南極了吧?”晏嘉問。
“或許吧。”我笑著,湊上去和晏嘉一起細看明信片。
照片上是滿目的罌粟花,盛開得格外燦爛。
我不禁微眯眼。
越美麗,越罪惡,就是形容它的。
歸根究底,我的爺爺、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均因它而死,包括小舅舅也是因它而與小姑姑分開了那麼久。
“沒想到他們還會去泰國。”晏嘉有點意外,“不是說以前小舅舅就是從泰國人手裏撿回命來的?”
“嗯。”我倒並不覺得這兩者之間存在矛盾,看著照片的右下方露出的那兩隻緊緊交握的手,解答晏嘉的困惑,“如果我沒記錯,以前小舅舅答應過小姑姑,會帶她去泰國看罌粟花田。”
晏嘉恍然。
我從晏嘉手裏抽過明信片,帶進書房裏,和以前的其他明信片放在一起。
曹旺德叔叔在線上等我,是關於華興方麵的一些要務。
小姑姑交給我之後,我其實比她還要不上心。
曹旺德叔叔卻不僅沒把公司經營垮台,甚至生意還越做越大。
不論是小姑姑還是我,都很有意願把把華興再多分出來給他,其實就算全部交接也沒關係,但曹旺德叔叔就是拒絕,態度堅決得小姑姑和我都沒有辦法,也就隻能隨他去了。
不久,晏嘉喊我,說趙十三叔叔和九思阿姨剛剛來電話,說明天來看我們。
當年九思阿姨和二筒叔叔跟著小姑姑和我們一起先來的澳洲,趙十三叔叔和栗青叔叔則在小舅舅來的時候陪同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