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記憶的身影步步拖長,從目光的徘徊中一直飄移到遙遠的未來時。
而對於佇立在粗糙皮膚,蓬亂枝葉下的歐陽齊憲,還是沒有弄清楚:在這個烈日炎炎,空氣裏,到處是因悶熱而粗喘的呼吸聲的暑天午後,他竟然由於毫無準備地靠近這塊人工湖,卻措手不及地望見滿湖的、本該欲被蒸發而逃離濕熱地表頭腦發熱的湖水,會在刹那間結實了冰,並發出咯吱吱彼此推撞的興奮聲。
甚至冰塊間摩擦的劇響沿著湖水中央困惑不解的水藻,穿過驚慌失措、逃跑不及卻被冰網困住的大紅蝦、青頭的草魚,傳遞到岸邊幹裂嘴唇的石砌堤岸。
又沿著彎曲的石鋪小路,一直延伸到一片草圃,從其間穿過,直到離湖岸五百多米外的公園柵欄的外麵、一棵孤苦伶仃的老鬆樹麵前。那時,歐陽齊憲正一個人沉默地踱步在路邊。
剛剛,他走到聲音傳遞到的地方。
“活見鬼!”
歐陽齊憲不高興地自語道,“你不用老來幹擾我的思維,我們各自有想法,很難達成一致。我終究要走在自己的道路上,所以我是不會因你而鬆手的。”
他轉過身,不假思索地返回公園。
先是穿過側門,穿過一條兩邊樹杆上掛滿搖擺的紅燈籠的廊道。這個廊道所去的方向,正好跟外麵那棵老鬆樹指著的相反。
然後,歐陽齊憲就可以避開那片草圃,避開石鋪小路,更重要的是能夠躲開讓他心神不寧的衝到鬆樹下的聲音,而又能在走完廊道之後,轉過兩座小土山的背後,同樣地出現在湖邊。
理所當然,這邊的湖麵是平靜的,清澈的湖水被日光攪得銀光層層疊閃,還有幾條昏沉沉的小船載著興趣正濃的遊客,在藍天碧水間打著轉兒。
忽然,一片混濁的莽白將他的視線吸收殆盡,齊憲的腦袋開始眩暈,手邊想抓住東西,卻什麼也不可能看到。
但這種異常隻維持了瞬間,很快,他看到了船上的人拚命地向自己招手,甚至有人把雙手圈在嘴巴上衝他喊叫。
船上的,跟他正在打招呼的那些人,他似乎一個也不認識。
正在他為難要不要魯莽地回應陌生人時,隻聽得船上的人發了狂地大喊:“快救命呀,我們的船就要沉下去了。”
一種更加清晰的吱吱的噪聲,同樣沿著水藻,穿過魚群,傳到歐陽齊憲的跟前。
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真實,跟在潛意識中靈魂所感應到的完全不同。
另外,這陣聲音中充斥的是金屬的味道,金屬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撕裂的痛快呻吟聲。
同樣是冰冷的,但絕不是冰塊碰撞的幹燥冷意。這陣聲音的盡頭是在湖水中央,那群人正在掙紮的地方。
歐陽齊憲看見船堆裏,正在凝聚著越來越多的陽光,之後高度集中的光線,又從凝聚處四散開去,每一縷都足以刺穿人的眼睛。
歐陽齊憲的知覺還不足以感應到這個奇跡的存在,更不用說去斷定它的秉性是邪惡還是將帶來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