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下樓,高進也告知她道,"副總,寶少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蔓生也不曾久留,她就要告辭。
"林小姐……"常添卻是那樣憂慮,他想要提起容少爺,可最後也隻是哀聲道,"外邊天冷,您路上別凍著。"
……
就在寶少爺歸來後的夜裏,蔓生先是將他送去了唐家二少所住的近郊洋房裏。她將孩子交給了顧敏,讓唐向宸陪伴過夜。
因為今夜,她要獨自前往,趕赴北城監獄外。
她要去完成最後一個諾言。
洋房門口處,顧敏帶著唐向宸,是寶少爺朝著她揮手,送別她離開。
雪中,是她的身影那樣冰冷孑然。
這天的夜裏,眾人都聚集在這座寒冷北城。
每一個人的住所裏,都在瞧著今夜來臨,都在瞧著夜幕降臨之後,監獄外那一場煙花到來。
……
這是一個格外寂靜的夜。
監獄大樓裏,那間牢獄之中,尉容靜靜坐在椅子裏。
突然之間。耳畔聽到空中"咻--"一聲響,那是一束煙花飛起,綻放於空中。
他睜開了眼睛,看著那窄小的窗外,卻是漆黑夜空都被點亮了光芒。是色彩斑斕的光芒,那麼美,美到竟然忘記了此處究竟是何地。
周遭更是響起了異動聲,那是同在監獄裏的犯人,也是一聲聲驚呼,就連獄警也為之讚歎。
年關將至,又未曾到新年除夕,這一場提前到來的煙火,旁人隻當是為了除舊迎新。
可是他卻知道,是她來了,她就在這裏,她來為他放一場煙花……
監獄外的高牆後,是那個女人,不斷將煙火點燃,她的頭頂滿是綻放的禮花,這樣轟華而燦爛。
當那些禮花被齊齊點燃後,蔓生仰起了頭,那些煙火全都墜落入眼底,那些星光也墜入眼底。
她沒有眨眼睛,她想要將這一幕瞧得更清楚……
黑夜被絢爛的天空,她走向那道高牆,她的手輕輕撫向白牆。
她想要問問他:尉容,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今晚的煙火了嗎?你一定看見了……
高牆之內,那幢大樓的牢獄裏,那些呼喊聲不斷傳來,是被這場盛世空前的煙火所震撼……
尉容不禁站起身,他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近到就站在了那扇窗口下,透過鐵柵欄,他抬起了頭。
那些煙火,終於近在咫尺。
這一晚,他不想再去理會旁的,將那些是非情仇全都拋卻,更將那些相知相遇也一並忘記,什麼誓言,什麼諾言,誰還要去理會,誰還要去在意……
人間璀璨縱然隻有一瞬,可是此時此刻--
蔓生,我隻想好好和你看一場煙花。
……
這一夜,北城監獄外放了一夜的煙花。
等到天明,煙花也全都散去。
都說煙花易冷,或許就是太過短暫的緣故。
監獄外停了一輛車,那是餘安安三人前來尋找她。當他們走近,就發現林蔓生坐在那輛車裏,她好似睡著了。
可是卻滿臉淚痕。
……
早晨七點整,袁秋葉趕到了監獄。
她和監獄長碰麵後,由她親自將死刑犯押解前往執行地點。
那是距離北城不遠處的近郊雪地。
袁秋葉再次來到那座監牢,今日的他,已經換上了屬於自己的衣物,那是先前被拘留時換下了那一套。
待他出來,隻見西服筆挺襯衣潔白……
袁秋葉險些晃了眼,那分明就是當日還叱吒商場風雲的尉氏容少……
"袁警官,可以出發了。"那道男聲幽幽響起,讓她回過神來。
的確就要出發,不然就會來不及,袁秋葉就要命獄警為他拷上手銬,可是他卻抬手示意,先等一等。
袁秋葉再是望去,才發現他是將兩塊手帕仔細疊起放入西服內側的口袋裏。
那兩塊手帕,不知是從何而來,卻應該是女子的信物。
一塊上的角上,繡了一個"蔓"字。
另一塊上,卻是一抹口紅印子,大概是擦拭過唇印。
他妥善收藏,小心翼翼放好,終於將手抬起拷上了手銬。
警隊前後一共三輛車,十餘人法警,再加上警署警官,出發前往執行地。
袁秋葉坐在前車座,當車子駛離監獄的時候,發現外邊並沒有一個人。
沒有人前來送行,也沒有再前來打擾。似是根本不願前來,瞧這一場赴死。更似是這位尉氏容少,本就不願他們前來……
這樣安靜的雪天,這樣安靜的離去。
車子一路順暢行駛著,雪中穿梭過北城街頭,漸漸遠離了人群,遠離了喧囂。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抵達了那片雪地山頭。
車子停在半山腰上。就無法再進入。
一行人下了車,再走向盡頭。
而在盡頭的那片雪地裏,已有法警守候。
正對著一片雪地山崖,是這一片的盡頭,前方鋪了一張碧青草席,席上還放了一席蒲團。這也是上級破例特許,讓這位豪門大少走的得體一些。
"尉先生,我們到了。"袁秋葉輕聲道。
尉容輕輕頜首,他瞧見前方的布置,微笑一聲,"多謝。"
他是那樣從容不迫,那樣的冷靜泰然,周遭眾人都是麵臨無數死亡的警員了,可卻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一人。
赴死時刻,卻也可以這樣沉靜,他上前入席,靜靜跪坐在了蒲團上。
那背影,那姿勢,輕巧落地,都在無形中透出一股豪門世家公子的優雅來……
袁秋葉不時抬起手看向腕表時間,還未到行刑時間……
狙擊手已經在後方等候。
而前方那道身影。筆直靜坐在前方,背對著眾人,麵向那片雪山。
白雪這樣純淨,這座雪山不過是小山頭,遠遠不如那座雪山神山,神山裏的庵堂,那裏有著極美的梅樹。
許是雪光太過刺目,尉容的眼前突然白茫茫一片,那些跳動而混亂的場麵一起襲來。
他看見了父親,父親對他說:我和你媽媽相遇的時候,浮生塔前的梅花開得真好看,她就站在那兒,那樣子真美。
還是少年的他,初次問了一聲:所以,你才喜歡白梅嗎?
父親朝他微笑應允。
那些白梅花樹不斷來襲,刹那間又好似來到了海城頤和山莊,別院獨棟裏老太爺躺在那張床上,他指著他說:你走,你快走……
他未曾來得及回答:是,爺爺,我一定讓他快走。一定讓他走得很遠,不讓任何一個人找到他……
那畫麵又突然轉為黑夜,燭火燃著一盞,那些血腥猛地衝擊而來,讓他猝不及防。
他仿佛還能聞到那血腥味,他的手還沾滿了鮮血,母親卻握住了他。
她在說:容容,別怕,有媽媽在……容容,保護好他,保護好阿凜……容容……告訴媽媽,你能做到嗎……你可以答應媽媽嗎……
他不能,他真的不能……
可是母親握緊了他的手,那雙赤紅的眼睛是這樣義無反顧要去用死亡毀滅一切徹底洗去一切,最後一刻,她朝他喊:尉容!你一定要答應媽媽,要好好照顧他,要保護好他!你辦不辦得到!
他終於回聲:我答應,媽媽,我答應……
可他卻再也握不住她的手,隻迎來了她葬身火海。
那些火焰燒紅了半邊漆黑夜空。更灼燒了他的雙眼,他幾乎瞧不見了,隻聽見那聲音,是童聲柔軟,是少年少女齊齊出現在他麵前,是三個孩子朝著他走來,他們在喊他:大哥,大哥……
突然,那個不會說話的少年和那個愛笑的少女都不見了。
隻剩下他和他。
天地之間,好像有一麵鏡子,他們本該不能再有未來,本該是將死之人……
他們對月舉手起誓:這一輩子不結婚也不要孩子!
可是一刹那,那個少年又朝著他淒厲喊:尉容,不結婚不要孩子,是你違背誓言不守信約--!
是他失信了,是他先違背了誓言,是他起了私心,是他竟還在妄想,還想要得到幸福……
他一下跌入深淵裏,幾乎粉身碎骨。
"尉容先生,五分鍾後開始執刑!"一旁是女聲傳來,卻仿佛將他喚醒。
啪!
尉容揚起了頭,居然發現天空開始飄雪。
雪中,他隱約間看見了一個小女孩兒,她在他身旁折紙鶴,她穿著幼稚園的校服,安安靜靜乖乖巧巧坐在他身邊。
她突然說:哥哥,你不是昨天的那個哥哥,你是誰呢……
他不知道她為何會認出,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裏發現,分明他們才不過相識不久,可她笑彎了眉眼,是兩隻極可愛的小月牙。
她將手帕蓋在臉上說:哥哥,我們來玩過家家,我來當你的新娘……
恍然間,雪越下越大了,他的新娘又在哪裏,又在何處……
白雪紛紛揚揚裏,他好似瞧見那一襲鳳冠霞帔的身影。小女孩兒不知何時已經長大,正盈盈站在那裏朝他微笑。
她真好看。
他的新娘,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新娘……
那些雪花輕輕落在他的臉頰,他的眉眼,他的唇上,就像是有誰在親吻他……
後方女聲又開始喊,"一分鍾後執刑!"
尉容靜靜置身於這片漫天飛雪中,他的眼前不是白雪皚皚,而是那一座訂婚喜堂,那間喜房裏,他的新娘還穿著鳳冠霞帔,蓋著紅蓋巾坐在那張喜床上在等著他。
她還在等著他回去,一直都在等著他回去,那樣無怨無悔癡癡等著……
他翻山越嶺想要去往她那裏……
"砰--砰--"那槍響聲響徹在這片雪地,似遠似近,竟無法分清。
他隻覺得胸口處被硬生生擊中,五髒六腑也好似灼燒開來,眼前再也瞧不清了,再也瞧不清那些過往……
不想貪求了……
不貪求幸福長久,不貪求健康喜樂,甚至不貪求一個緣,隻是又想起你的臉,這朝朝暮暮漫漫人生路。
上天作證細雪明鑒。
此生此世,我,尉容,也隻愛過一個人。
林蔓生,你以為那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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