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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3 / 3)

他倒不至於那麼廢物。

一個起立動作的力氣他還是有的。

聞暢想爭辯,頭頂傳來一聲歎息,“小耳這個時候你可以依靠我一些。再瑣碎的事我都願意幫你辦,生病了端水遞藥,上下班接送,都可以叫我。”

聞暢:“”手指無意識收緊,抓著對方衣袖。

“哦。”

頭一次,聞暢覺得褲子拉鏈的金屬居然能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有人看著他實在沒有半點生理感覺,索性林詞閑還算善解人意,主動背過身去。

黑漆漆的後腦勺前方傳來低語,“好了?要我幫忙嗎?”

他收回那句話,這人一點都不善解人意,而且專戳人痛處。

聞暢勉強把自己褲子穿好,林詞閑聽見窸窸窣窣的動靜才轉回來,視線對上了幾秒,接著從上至下緩慢移動,在某處停留幾秒後,伸出了手。

“滋…”

拉鏈拉上了。

聞暢:“”

他這樣和廢人有什麼區別。

把聞暢抱回床上後,門口響起敲門聲。林詞閑直接說了聲進,進來的時候他怕有設計所以並沒有關門。

是上門醫生來了。

醫生給聞暢做了個簡單檢查後,直接開口,“問題不大,這種藥不是猛藥,不會傷身。不過下藥的人劑量沒掌控,你這種四肢無力感會反反複複。”

“我待會給你打一針後,再吊點水就可以了。”

醫生打開醫療箱,開始搗騰,旁邊的助理幫忙給患者擦拭手臂。

“針沒什麼,但是吊水的過程中會有點暈。其他症狀基本吊完了才會恢複,中途不用擔心沒效果。這段時間不要碰辛辣刺激的東西。”

林詞閑一一記住再點頭應下,“暈的症狀嚴重嗎,和他之前的程度比起來呢?”

“沒有那個嚴重,那不成迷藥了嘛!”醫生也個冷幽默的,“差不多是正常暈車的那種程度。”

處理好病號,醫生多叮囑了兩句便離開了。

房間門剛合上,林詞閑轉頭就問,“暈嗎?”

聞暢:“麻藥發作都沒那麼快吧!”

“那要不要喝點水?”林詞閑又問。

聞暢拒絕了,雖然男朋友說隨時可以依靠他,但他覺得可以用在其他方麵,他不想再社死一次。

“那吃點東西?”

聞暢用空閑的手扶額,“你今天咋了,這麼多要求。”

林詞閑見狀拉了過來,指尖順滑的溜進縫隙,“別亂動,會回血的。”

聞暢:?那你還牽我手?

“因為想伺候你。”

林詞閑坐在床邊椅子上,酒店的椅子大多實木或塑料,這把椅子就是實木的,又重又高,人坐在上麵比在床頭高了許多。

林詞閑低著頭說話的時候,眼神不加掩飾地看著他,期待和他對視,隻是這個角度為其增添了幾分高高在上的孤傲感和嘴邊的截然相反,反差的誘惑感十足。

“那…吃點。”

聞暢是真的感覺自己餓了,不是被男朋友蠱惑到。

這次林詞閑選擇了出門買晚餐,酒店是臨時入住,冰箱裏隻有各種酒水,他就是想當良家主夫也沒有那個能力,而且這間房不是他們的名義開的,得去前台做一下登記。

林詞閑走後房間再次陷入寂靜,不過和一個小時前不同的是聞暢不再心慌。獨屬於林詞閑身上的薄荷綠茶味留在房間,聞暢記得,是他們之前一起逛超市的時候買的牙膏。

林詞閑的存在給他下了一針強心劑。

五指之間似乎還殘留著餘溫,大掌摸索過的皮膚依舊酥癢,存在感和另一隻掛了吊瓶的手一樣明顯。

安靜的環境格外催眠,伴著林詞閑的“影子”聞暢緩緩合上眼。

酒店餐食提供到十二點,林詞閑選了些清淡的東西讓服務員十五分鍾後送到六樓,隨後到一樓大廳辦理登記。

“麻煩給0620再登記一下入住人員。”林詞閑遞出房卡和身份證。

“好的,請稍等。”前台在電腦前迅速操作,快弄好的時候林詞閑狀似隨口問道,“這個房開多久了。”

“哦,沒多久,時間是從今天中午算的。”前台微笑著禮貌回答。

中午開的房…那豈不是在聞暢來之前這間房間已經定下了。

今天晚上發生了什麼林詞閑還沒有來得及問聞暢,但這種情況絕對不是鄧簡一個人的手筆,或者和他關係並不大,以他的能量尚不足以辦到。

“那麻煩幫我查一下登記人名字。”林詞閑道。

“這…”前台疑惑的抬頭,住同一間酒店卻不知道是誰開的房,委實古怪了,“不好意思,酒店有規定,不能隨意泄露客人信息。”

林詞閑點點頭沒反駁她,在備忘錄上打了幾個字推過去,“我也不要知道別的,就問個名字。幫忙開房的是我生意上的朋友,不好意思麻煩他,還是得還回去。”

前台看著備忘錄上的數字抿了抿唇,抬頭瞥了眼監控,不著痕跡地朝旁挪動,用對麵顧客的身形擋住自己,“肖彩衣,女性,電話號碼112…”

林詞閑一一記下,轉身要走時,前台想起什麼忽然叫住他,從櫃子下麵拿出一部手機,“差點忘了。剛剛有人叫我明天拿到0620房間,您既然來了,看看是提前拿走還是明天我幫您送上去。”

林詞閑接過一眼便認出是聞暢的手機,“嗯,我拿就好。”

“冒昧問一下是誰留下的?”

這個倒不用避諱,前台一口氣說完,“兩個男人,一個高高瘦瘦的,中長短發。另一個有點像明星…哦對,像演電影的那個馮亦杭。”

形容很具體,林詞閑腦海裏不費周折就出現了兩張麵孔。結合鄧簡一反常態聯係他的舉動,稍加思索便有了結論。

林詞閑勾了勾唇,暗道也是近日的好事一樁了。

和前台道謝後他原路返回,在門口遇到送餐服務員便順手將餐帶進房間。

床上的人呼吸均勻,睡得很香,相比較剛剛蜷縮在角落的可憐模樣現在

林詞閑並不急著叫聞暢起來吃飯,將盒子放在餐桌上後,他先是摸了摸露在外麵輸液的手,感到皮膚涼得有點刺人時從櫃子裏找來絲巾墊上,隨後用紙巾蘸取些水塗抹在幹涸的唇上。

從小到大林詞閑都是被照顧的那個人,他自覺生活常識真不算多,但看到聞暢的時候他心就細了起來,習慣性留意一切,這些做起來也就無師自通了。

真真切切做到了伺候兩個字。

夜深人靜,林詞閑眼神無所顧忌地落在聞暢身上,從頭到尾,無一放過,仿佛自帶侵蝕性,目光掃過的地方都被吞噬。

許是眼神太過熾熱,聞暢眼皮飛快眨了眨然後醒來,睜眼便撞進一雙潮濕的眼。

他愣了愣,“你回來了啊,怎麼不叫我。嘶!”聞暢下意識撐手想坐起來,卻忽略了吊瓶和頭暈兩大阻撓,直接跌了回去。

“慢著點。”林詞閑將人攬到懷裏。

不知道是不是剛回來的緣故,林詞閑身上過於暖和,被這麼擁著好像冬天靠在火爐旁,熱源孜孜不倦地湧來。

就這麼靠著頭都沒剛才暈了。

林詞閑偏頭在他額角落下一吻,“想睡就睡,睡醒了再吃也一樣。”

“買的什麼?”聞暢覺得這個姿勢不怎麼舒服,在男朋友懷裏扭來扭去找舒適的位置。

“南瓜小米粥、白玉丸子、雜菇燴湯、小炒青瓜。晚上的菜口味偏重,我就隻要了這些。”

“可以,是我愛吃的。賞!”聞暢精神不錯,還開起玩笑。

“賞什麼?”林詞閑捏住他手,細細把玩。

“阿珍你來真的?”聞暢扭過頭,有點鄙夷地看他。

空調呼呼吹著,身後的熱源絲毫不見消退跡象,聞暢記得之前露營的時候林詞閑解釋過自己體溫比旁人高一些,屬於正常範圍,當時不覺得什麼,現在躺在這人懷裏才感覺過頭了。

隔著護心肉都燙人。

“你自己來,還是我先記賬上。”林詞閑裝沒聽見。

聞暢停頓片刻,徑直在對方下巴處親了一下。

不輕不重,被親的人不怎麼滿意。

“沒提前告知,不算。”

聞暢:“”

算了,他今天沒力氣不想計較這些,扭頭想要同樣在對方額頭親一下。

隻是他被摟著,實在不方便。

聞暢又開始扭。

“林詞閑,你兜裏什麼東西,硌人。”聞暢對著他大腿壓了壓,“拿出來。”

今天事情發生過多,導致林詞閑原本的計劃不得已排後,性格使然,既然已經排在後麵事當下他不會多惦記,隻是偏偏忘了拿出來。

見某人不動,聞暢自己探手要去摸。林詞閑把東西揣在褲兜,硬紙板的盒子存在感極強,他早就感覺到了。

“該不會是套子吧,林詞閑。”他摸到一塊方方正正的盒子。

“臥槽好大一盒。”

林詞閑揉了揉眉心,眼下乍現欲望和惦念,頃刻又不見所蹤。

他握著聞暢的手將盒子拿出來,“給你的,禮物。”

盒子打開,裏麵安靜躺著一隻手環,金屬質地,在臥室暗光下散發淡淡幽光。一瞬間聞暢腦海裏就將其和存在於詩詞歌賦的蘭花聯想到一起,這氣質太像了,空穀幽蘭,傲世獨立。

“本來是來的路上就定好了,隻是遇上自然災害快遞慢了兩天。”

聞暢還在愣神,林詞閑已經從中取下牽住前者的手慢慢戴上。

男生骨骼感強,銀白金屬上隻鑲嵌了數顆碧色祖母綠,不會太花哨,戴上之後美得恰到好處。

“不是說臨時過來的嗎?”聞暢有些呆愣。

“嗯。”林詞閑又是一吻,禮物已經出手他索性不裝了,“臨時出發,但蓄謀已久。不好意思,騙了你寶貝。”

這一聲稱謂喊得聞暢耳廓發麻,剛剛想辦的事全給忘了,縮到林詞閑懷裏,進化成烏龜。

第78章

微博首頁,娛樂區的板塊新爬上來幾條帖子。

首當其衝的是今年新人獎的投票帖,臨近投票截止日期,帖子重新被頂了上來。

排名第一的是近段時間熱度居高的聞暢,遠超第二名近兩倍的票數,斷層式占據首位。投票截止日期不過兩天,再無反超的可能了,獎項得主大心裏已經提前知曉。

帖子下方緊跟著第二條,同樣的名字又一次出現。

標題[驚!新人演員深夜幽會陌生女子!聞暢與性感女子監控露臉照]與前一個[年度新生代演員投票,快來選出今年你最看好的演員吧]形成鮮明對比。

帖子是新鮮出爐的新帖,剛發出來沒多久評論區就擠滿了人,熱度持續上漲。

聞暢拍完一天的戲,剛躺上沙發上打開微博,一眼便看到這兩條同時登頂的帖子。

聞暢麵無表情地爬起來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有點奇怪,他心裏竟然一點不意外。

昨天的事無論他想不想麵對,都要有個了結。

如果不是聞尹江做的,那背後這個人他勢必要揪出來,原封不動的把他身上的傷還回去。

如果是聞尹江做的,他們本就稀薄的父子情分也就此刻起煙消雲散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所以拍戲的空閑時間,聞暢給商榆女士撥了電話講明情況,讓她幫忙查。這件事誰都沒有她出手合適。

電話那頭,商榆女士許久都沒出聲,直到聞暢不確定她是否聽見,想要出聲呼喚時,聽筒才傳出極低的咒罵。

聞暢聽見了。

“聞尹江你個王八蛋!喪良心的東西怎麼不去死!”

很多年了。自從父母離婚,他高中畢業之後商榆女士一直是以開朗的年輕人心態對外。這是近幾年她罵的第一句狠話。

聞暢不知道怎麼安慰,想說點什麼又怕母親情緒決堤。

商榆情感控製能力很強,短暫的失控後她迅速整理好思路,“媽媽這兩天在滬城,不能過去陪你,不過查東西在哪裏都可以,你自己要照顧好自己。”

把杯子擱回桌上,聞暢熟練地打開評論區,準備接受網友的洗禮。

[罵我你CP逆位:??這誰買的熱搜,是不是時間晚了點。投票都快結束了。]

[收低價小卡:博主,這個黑料模式都用爛了,經典緋聞爆熱度有點low啊。]

[有黑料群請加我:兄弟,你賺錢不帶我們!]

[二手啞藥:兄弟們,我是寫聞暢黑料的,短短半年我已經暴富了,城裏買了兩套房鄉下兩畝地。]

[二手蚊帳:太好了,評論區都亂成一鍋粥了,博主快趁熱吃了吧。]

[新年暴富:多少錢一條,讓我也賺賺。]

[嘉寶永不言敗:??好惡心的手段,緋聞帖上熱度是吧,可算知道你家第一是怎麼來的了,舉報了謝謝。]

聞暢:“……??”

嘴裏的水吐也不是吞也不是,一口咽下去的時候差點把他自己給噎著。

不是,這評論怎麼回事,他好像誤入了一個詭異的圈子。

雖然早有預料但他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解釋澄清還是很有必要的,他腦海裏閃過幾個解決方案,剛要細化,思緒戛然而止,一下子什麼都忘了。

有種馬拉鬆跑了四十公裏快到終點的時候想起自己報的是體操運動。

聞暢瘋狂翻著評論區,帶著點古怪又莫名其妙的期待。

[犀利眼:不是,先不說這張圖真假,我怎麼感覺圖裏的“聞暢”要跪了,腦袋都快砸地上去了。]

[浮想聯翩:我也覺得,看起來嬌滴滴的,他才是被潛的那個吧。]

[jiji國王:不是,你們都有什麼群啊!帶我一個!求!]

[接單流麻棺材:路人亂入,聞暢他不是gay嗎?之前那個《與山與水》情侶露營綜藝,他和他的素人男友分了?]

[嘉嘉支棱起來:該死,怎麼舉報不了!我真服了,聞暢每次有劇播都要搞一個黑帖熱搜,我們嘉寶第二輸給這種人屬實冤枉!]

[蚊子大軍13075號:樓上,有一說一蚊帳拿第一靠的是實力好吧,別把我們黑粉不當粉!]

聞暢:“……”彎了一天的腰總算是斷了。

好消息,沒有任何人相信這張圖是真的,背後發圖的人計劃落空。

壞消息一,不相信的原因五花八門,沒一個是他想看到的。

壞消息二,連他的對家都不相信。

壞消息三,他的人品以一種最莫名其妙且詭異的方式得到了肯定。

有幾個評論實在嘲諷拉滿,聞暢看得眼皮狂跳,在回複的邊緣時控製住了自己。接著他看到幾條新冒出來的評論。

[AAA狗糧批發王姐:不是,這種帖一看就是聞暢粉自己買的水軍帖啊。各位,我開了個競猜帖,賭一賭這位什麼時候出來澄清。]

聞暢順著頭像點進去,評論區有延遲,剛剛那條評論出現的時候顯示為當前發出,等跳轉到主頁時躺著的新帖已經是十分鍾前的了。

[猜一猜這次的黑料帖聞暢什麼時候出來澄清,根據以往經驗,本人整理了幾個時間段。]下麵跟著幾排選項,分了三天、一周、投票結束…儼然開了投票功能。

每種選項下麵還跟了小字,標注了賠率。

這才是真正的黑粉嘛。

聞暢心裏一通舒暢。

他隨便選了一個答案想要看投票人數,結果出來後他心算了一下,數字不少,想不到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帖參與人還挺多的。

聞暢截圖保存,然後找到主頁的舉報按鈕,給圖上的字眼標注上紅色醒目箭頭,直接來了個舉報一條龍服務。

爽了。

他跳到相冊把剛才的圖片刪除,不想留著這些占據內存,回到評論區時下意識手指下滑,刷新了評論。

[aaa:不是,我就玩了個抽象,誰給我舉報了!]

[三A人員:啊啊啊啊怎麼回事,我直接封了三個號。還有沒有天理,我不就是想掙點米嗎?!發不實黑料的都可以上首頁熱搜掙流量錢,我不就掙點微博幣嗎,為什麼封我啊!]

[好好好,那我也去發黑料帖得了,反正都是黑粉,也沒差。]

[誰有黑粉群拉我一個!]

聞暢:“………”

他怎麼覺得這個走勢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看過類似的東西。

“小耳,要不要吃山藥。”林詞閑帶著手套不知道從哪抽出一根山藥。

聞暢微微回頭,“吃。”

經過這段時間的脫敏,他已經對這個親昵的稱呼不那麼如芒在背了,林詞閑喊的時候可以很自然的答應。

聞暢探頭朝廚房望去,酒店廚房隻有兩個電磁爐灶,用起來不如家裏方便,林詞閑正擇上海青。

常住酒店的冰箱,已經因為林詞閑的到來塞得滿滿當當。

之前隻是偶爾一餐林詞閑會動手,聞暢也不怎麼舍得讓他做。今早回來以後林詞閑自動接過三餐職責。

聞暢剛想放下手機去幫忙,微信彈出提示音,他一邊起身一邊點開。

小許:[哥,明宵的助理聯係我,說有事要和你談。我本來想讓他們去找江姐的,但是對麵說和你認識,想和你直接聊。]

[咱們要不要理他啊。]

樓下房間的小許撓著頭,不是很懂明宵怎麼和他哥扯上關係了。

明宵,內地歌手,早些年憑借一曲在互聯網上嶄露頭角,聲音極其有辨識度,後來逐漸進圈子正規發展,雖然年紀輕,但圈子沒有幾個可以和他嗓音唱腔媲美的,就算不追星的人也大概率在其他平台聽過他的曲子。

他聽歌軟件的歌單裏就有幾首這位的演唱曲目。

他努力想了一下,唯一有關聯的就是電視劇配曲了,不過他們拍的劇好像沒有明宵演唱的吧。

聞暢腳步猛地一頓,釘在原地。反複看了幾遍收到的消息,確認姓名。

沒進圈子前,他想過這輩子都見不到明宵這個人了。

進來圈子後…他也沒有想見麵的衝動。

其實對比起聞尹江,明宵並沒有讓他那麼難以接受。

隻是他沒想到對方會主動聯係他。

林詞閑正削著山藥皮,他方才就注意到聞暢站在廚房門口了,卻遲遲沒等到人進來,便回頭看了一眼。

“是阿姨那邊有消息了嗎?”見聞暢表情悵然,他便以為是有關聞尹江的事。聞暢沒瞞他,打電話的時候當著他的麵。

但林詞閑沒問太多。

聞暢搖了搖頭,卻是選擇先回消息。

[你讓他加我吧。]

消息發出去沒一會,一條新的好友申請彈出來。灰撲撲的頭像,像素仿佛是座機拍的,聞暢以為是助理直接點了通過。

對麵挺直接,第一句就開門見山。

[是我,明宵。]

聞暢指尖微滯,又繼續打字,[知道,什麼事。]

[熱搜我看到了,我這裏有些關於那個女人和聞尹江的消息。]

聞暢抬頭瞥了眼林詞閑,他正給砂鍋裏添水,再一盤盤倒入食材,做完就順手送入水槽衝洗,神情認真。

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

聞暢敲字回複,[麵談?]

明宵:[你定時間。]

聞暢不是拖拖拉拉的性子,況且這件事他想早點了結。

[現在就有空。]

劇組在虹君山的戲份拍的差不多了,正是因為這兩天隻有些補拍鏡頭,所以今天他撐著精神去了。

明天的拍攝又落在馮亦杭身上。

片刻後明宵發來一個地址,聞暢回了“行”。

明宵挑的地方是市區邊緣的一個咖啡館,對他而言算友好距離。

聞暢沒想別的,計算一通後得出剛好可以吃完飯趕過去。

餐桌上,冷風吹拂著餐飯菜的煙霧在兩人臉龐舞動。聞暢難得來了興致,吃之前打算拍張照,讓朋友圈嚐嚐鮮。

擺弄兩下後卻怎麼樣也不滿意,把手機丟給了林詞閑。

晚飯時間,誰也沒提剛剛的小插曲。吃到最後,聞暢抽了張紙巾擦嘴,“林詞閑,等會陪我去見個人吧。”

林詞閑給他倒了杯檸檬水,頭也不抬,“好。”

第79章

臨近夏末,正是時節紊亂的時刻,裝修成廢土風的咖啡館裏響著不怎麼符合背景的典雅鋼琴曲,服務員將咖啡放下,悄然退去。

聞暢望著窗外忽然飄灑的雨絲,漫無目的地觀察著來往人群。

雨越下越大,聞暢考慮要不要聯係對麵換個時間。

念頭剛冒出,一輛黑色亮皮轎車停在馬路邊,隨後車門打開下來兩個遮蓋挺嚴實的年輕人。

前者純白短袖配了條新概念破洞牛仔褲,簡單樸素,倒是因為突兀的口罩和帽子變得亮眼,後者一襲花紋襯衫,長腿裹在休閑褲下,倒是看得出身材非常。

這個時間點,能這個裝備出現的也就和他約好的明宵了。

果不其然,聞暢視線一路跟隨直到兩人推開玻璃門在他麵前坐下。

明宵掃了一眼身側的綠植和裝飾,拉下了口罩,露出精巧的下半張臉。

坐在一側的林詞閑眼神緩緩沉下,眸中暗色翻湧,目光兩次從明宵臉上掃過。

在熒幕裏還好,攝影師的鏡頭會吃人,但現實麵對麵坐著,兩張麵孔的相似點便雨後春筍般冒出來了,不可忽視。

場麵有點沉默,誰都沒有先開口。

彈鋼琴的人換了首曲子,《菊次郎的夏天》,很輕快的曲調,聞暢的思緒被拉回記憶裏的某個時間段。

推開大門,他站在門外沒什麼表情地看著裏間,作為父親的聞尹江卻指著樓梯邊上的一個男孩對他說,“這是你弟弟。”

那時候的明宵可比現在瘦弱多了,一整個皮包骨模樣,精神狀態也不怎麼好,本來聞暢想衝進去打架的,看了都沒興致了。

當時對於聞尹江來說,聞暢這個兒子起碼身體康健,也隻是因為家長裏短的事對他有些許不滿,還可以教育,改了就好。而明宵,若不是因為是心愛女人的兒子,他實在有點無法接受。

看起來…太差。

所以,他希望二者能和平共處,在一個屋簷下。

明宵的率先出聲打斷聞暢追溯後續,他從旁邊男人隨身攜帶的包裏拿出一個平板,點弄兩下,推到聞暢麵前。

“這些年我一直有留意聞尹江,他一直待在肆城,沒怎麼挪動過,也算顧著老爺子傳下來的生意了。”他說話的時候表情平靜,語調平緩,聞暢卻聽出點嘲諷味意味。

“直到從去年開始,他開始頻繁的國內國外兩頭跑。”

“我托關係查了查,去年年中的時候聞尹江出了車禍。”

本就沉默的聞暢更不知道說什麼了。

驟然聽見這個消息還挺讓人震驚的。

車禍這詞基本沒有人想在自己家人身邊聽到,一旦出現便昭示著傷亡,一個家庭就硬生生毀了一半了。

隻是作為聞尹江血緣上的家人,聞暢在想該嘲諷他活該,擺出爽快的表情還是覺得世事無常,老天終有報應的一刻,心情釋然。

他想是後者的,配合著背景曲目,員工指尖翻飛,歡快的曲調進入末尾,像給故事劃上句號,迎來歡慶時刻。

可惜的是,聞暢沒有,他隻是攪了攪咖啡上的奶泡,冷淡地抽出湯匙擱在一旁。

“我看他不是挺爽利嗎?精神還不錯。”拋開這兩天的事,還沒有結論是不是聞尹江做的,但他突然不知道從哪冒出來逼迫他相親就有夠離譜的。

明宵旁邊的男人似有準備,拿出一份文件夾放在桌上。

這個人也帶了口罩,隻是沒帶帽子,辨認起來還算簡單,林詞閑覺得眉眼輪廓有幾分眼熟。動手在搜索引擎輸入了幾個字符,裏麵出現了一位知名人物,還有與其相關的聯係人。

聞暢知道這文件是給自己看的,沒怎麼客氣,拿起立在掌心翻開。

裏麵是一堆大小不一的紙張,被鐵夾子固定住。起先是某個醫院的收費票據,隨著翻動,聞暢看到了很多醫院名稱,公立私立,還有國外的醫院。

聞暢眼角的散漫褪去,逐句閱讀A4紙上的每一行字,裏麵有檢查結果和報告,他看不大懂醫學術語,但可以從診斷結果裏品出想要的信息。

車禍,腎髒受損,生育功能障礙…

聞暢捏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已經涼透了,冷咖啡的口感非常不好,如果說得知聞尹江出了車禍他還算平靜,那現在這些字眼足以讓他震驚。

哪怕心中已經將蛛絲馬跡串聯起來,展開一個完整的猜想,聞暢仍是機械地反問了一句,“什麼意思。”

“抱歉。”他又緊跟一句道歉。

明宵沒在意聞暢的反應,當時他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裏也很難言語,這個世界看中親情看中血緣,而血脈就是連接親情最重要的媒介。

世上絕大多數人是幸福的,就算在童年留下了陰影也會在長時間的時光裏自我消化,最終選擇原諒,而原諒最恰當的由頭就是血緣。

他和聞暢一樣,身體裏都有一半的血脈來自聞尹江。

隻是他們也一樣選擇了漠視,不諒解。

“我大致有個了了解,那場車禍挺嚴重的,聞尹江現在看起來還算康健,但其實已經是治療後的結果了,而且是國內外的權威醫院。”

所以事實上,聞尹江表麵看著還行,內裏早已破敗。

“並且在車禍後,他這輩子隻會有我們兩個孩子了。當然…”

當然,他沒有第二個私生子的話。

聞暢恰好停在某頁診斷上。

明宵熒幕形象話不多,這會卻健談起來,“你我的情況你心中有數,他相當於沒有兒子。所以和我媽分開後又找個幾個,想再生一個,不過結果都一樣,醫療診斷做不了假。”

“所以他才找上我想要我結婚,然後生個孩子,這樣他就有孫子了。”聞暢接上他的話。

人走到生命末期的時候是悲傷的,所以總會回顧往昔,分析遺憾,痛苦懊悔,很少有人會在這個時刻想起自己擁有的許多,就連平時人們也不大在意已經在手邊的東西,隻會惦記沒有的。

聞尹江回顧一番,最大的遺憾就是覺得自家好血脈沒有傳承下去,兩個兒子不止叛逆期漫長而且都是同性戀。

尤其最後一個因素,和病痛一樣刺激著他的神經。

起初他願望規劃得妥帖,圈子裏挑個好姑娘,無論誰,合適就行,能給他生個孫子就行。到後麵,是個好姑娘就行。

隻可惜聞暢天生是彎的,隻會勸他找後媽。所以聞尹江索性放棄了他,隻想要通過他留個孩子,誰生的不重要了,搶過來自己養就行。

這種秘聞除了本身困在裏麵的人,外人再有能力也無法處處窺探他人的想法,林詞閑垂下眼簾,遮住幾乎要凝成實質的鬱氣。

他自小家庭順利,家裏雖然富貴,但人口簡單,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醃臢事,前半生除了在聞暢這裏栽了個坎兒,多少年爬不出來,無所難事。

這些事身邊圈子裏有許多,且是各種版本層出不窮,隻是到底是別人家事,說的再真,也隻是八卦閑談或可以利用的籌碼,但落在身邊人身上才曉得這陰霾有多大。

原生家庭的慢刀子割肉有多疼。

麵前的咖啡一口沒喝,林詞閑彎了彎脊背,手伸到桌子下麵,碰到聞暢手的時候卻發現涼得驚人。

他無聲插進指縫,忽然有些慶幸自己體溫過高,通過交纏的手指傳遞熱量,還有安慰。

對麵沒吭聲,卻是默認了他的結論,倒是那戴口罩的男人瞅了林詞閑一眼。

對此明宵沒有要發表的意見,他來的目的不單是告訴對方這些,他滑動平板,點開一個文件。

隨著他指尖滑動,聞暢看到了熟悉麵孔,那天晚上那個女人。

“這人是職業碰瓷的,之前我一個認識的朋友也被找上過,不過沒碰上就沒處理,但那次她還是自己單槍匹馬,掩飾不了的消息比聞尹江摻和進來後好查得多,你可能用得上。”

明宵這個忙直戳聞暢痛點,他壓根沒拒絕的理由。

聞暢雖然沒啥羽毛,也有愛惜的自覺。

也不知道為啥,這種悲傷的環境裏他腦海裏莫名浮現出不久前看到的評論。

還真讓她猜著了,三天就能澄清。

明宵先一步走了,開回主城區的路還要很久。

起身的時候他像是想起什麼,又像之前的鋪墊就為了這句話而終於說出口了,“你不會原諒他的…?”

聞暢沒有猶豫,給了他強心劑,“永遠不會。”

要是原諒了,以前的他怎麼辦,他媽怎麼辦。所以永遠都不會。

“走吧,我們回去。”即便知道與店內的空調無關,林詞閑還是害怕聞暢凍著,牽起他手起身。

“林詞閑。”聞暢抬頭順便搓了搓手背,似乎有一層雞皮疙瘩,“你最近要回去嗎?”

林詞閑敏銳的察覺到聞暢的不安,指間收攏,握得密不可分,“不回,陪著你。”

“嗯,那我們一起回去。”

兩人手牽手走出咖啡館,偶爾引得路過的店員回頭側目,經過前台的時候,林詞閑腳步頓住,聞暢跟著不解地停下來。

前台微笑著將一個紙袋遞過來,“請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直到上車,聞暢才有空朝紙袋裏眺望,“林詞閑,是什麼?”

“買了兩塊蛋糕。”林詞閑踩下油門,將空調溫度調高,“吃點甜的心情會好,不過我不會做。”

臨近十二點,位靠景區的酒店這個點再無多少人進出,安靜非常,林詞閑帶著聞暢從地下車庫上樓,不用避嫌,手至始至終沒鬆開過。

回到房間林詞閑隨手撈過毛巾裹在聞暢頭上,替他擦掉無意沾上的雨絲。

“林詞閑,我想和你聊聊天。”聞暢主動開口。

林詞閑把人摟進懷裏,動作不減,寬厚的肩膀叫人踏實又窩心。

“嗯,我們聊一聊。”林詞閑捧著他臉,“全都要告訴我嗎?”

全部嗎?

聞暢不確定一時間放出太多炸彈會不會給林詞閑帶來不適,哪怕親密無間的愛人,也要顧忌對方的成長環境,同時他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全部說出來。

林詞閑把毛巾朝沙發一丟,濕熱的手指捏上懷中人耳廓,耳朵本就比身體其他地方涼,聞暢驟然被這溫度燙了一下,下意識想躲,卻被抱得更緊了。

聞暢抬頭看向他,林詞閑沒有回避,視線肆意交彙,眼波裏的晦澀同窗外夜景一樣深沉,獨屬於兩人的氣氛升起。

他喉結滾動,用手推了推,沒推動。

今天的林詞閑似乎有點強勢。

聞暢好像沒見過這樣的男朋友。

指腹在冰涼的皮膚反複揉搓,底色變成了緋色,聞暢耳朵本就敏感,這和一隻大掌不怎麼用力掐著他脖子沒什麼區別。

“林…”

“我記得前兩個月你答應了我一件事,讓我提個要求。”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事?”聞暢一時沒反應過來。

“生日、阿拉丁燈神…”林詞閑挨個往外蹦形容詞。

這麼一提醒聞暢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那天下雨他們聊到生日,他說要答應林詞閑一個要求。

“我想你全都告訴我,所有的,你想說的。”林詞閑漸漸放開他,“我會陪著你,未來的日子有什麼事我和你一起撐著。”

聞暢:“…哦。”

“好,好吧。”

剛剛升起的彷徨,被一個小小的擁抱就輕鬆化解了。

挺神奇。

從未有過的感覺。

聞暢醞釀了一下措辭,思考怎麼開口,林詞閑卻是把人往衛生間推,“時間長著呢,等會慢慢說。先去洗個澡,暖和一下。”

“…噢。”

聞暢的確有點冷,他抓起之前準備好的換洗衣服鑽進浴室。

水流衝刷去一天的疲倦和紛亂,聞暢出來時沒看到林詞閑,似乎不在屋內,桌上擺著拆開的兩塊蛋糕,他轉了一圈才發現人站在陽台,圍欄邊的身影和剛剛喚醒的記憶重疊,如出一轍。

“怎麼站在外麵?”他問。

“裏麵有點悶,我出來透透氣。”林詞閑作勢把煙掐掉。“馬上進來。”

“不用,我也覺得裏麵悶,就在外麵待會吧。”聞暢轉身回桌子旁把蛋糕轉移到陽台的小幾上,這裏麵積寬敞,淋不到雨。

洗澡的時候聞暢淺淺打了個腹稿,這會兒說起來並不艱難了。

“我爸媽算是聯姻的一批人,在我小時候,他們關係還可以,那時候我一直以為自己算是在一個溫馨的家庭…”

聞家是從他爺爺開始發家,老爺子從底層做起,搭上了時代的風,一路艱難走來。聞暢沒見過奶奶,但知道兩人感情很好,一輩子相互扶持,攜手共濟,隻是老人家身體不好,走的早。

留下了兩個兒子,年長的便是他爸聞尹江。

老爺子和他姥爺家因為生意有點交情,比旁人深厚些。所以聞尹江和商榆女士時常來往,算是另類的青梅竹馬。

本來以為是知根知底,結個好親事。

卻不想其實是聞尹江裝的太好了。

老爺子舍不得妻子,後半輩子一直沒動過再娶的心,隻一心撲在事業上,但卻忽略了兒子們的教育。

聞尹江婚前就有交往的女伴,婚後自然沒斷過,隻是收斂的好,一直到聞暢幾歲的時候老爺子才發現兒子是個混賬,但到底是自家兒子,打廢了兩根棍子讓其全斷幹淨。

聞尹江知道家裏始終是老爺子說了算,他沒什麼本事才能,都靠親爹養著,表麵乖乖應了,也消停了幾年。

隻是老爺子沒享幾年福,在他高一就過了世,追隨老太太去了。

聞尹江作為大兒子,又有商家這個嶽家幫襯,聞家產業大半繼承在他手裏。

失去了壓製的坐山虎,聞尹江真麵目也就露了出來。

很平常的豪門狗血劇情,父母婚變、婚外情人、私生子,真實的發生在他家裏,也是他高一那年。

那年商榆女士身體不好,動了一場大手術,又被聞尹江家暴,一度差點躺進醫院ICU。

再堅強的人也不能一下子接受這麼多家庭變故,聞暢整個人幾乎廢一半。

他一邊要護著商榆女士,一邊和他爹作對,也就是那個時候聞暢性格驟變,剝皮抽骨般換了一個人。

聞暢說這些的時候表情沒什麼變化,維持著一個樣兒,眼神虛虛地眺著前方,對麵是已經不見風光的山景。

他刮了一勺蛋糕的奶油,青提茉莉慕斯,清淡的甜,味道不錯。就是吃著嘴裏發苦發酸,不過他知道,不是蛋糕的原因。

林詞閑沒打斷過他,越聽越是心疼,初見時候的聞暢他一直沒忘過,特意在心口挖了個位置埋下,卻沒想到原本那麼明媚開朗的一個少年會經曆著這些。

他突然除了聞尹江外開始記恨自己,怎麼沒早點認清心意,怎麼沒早點去找聞暢,哪怕隻是陪著他。

憋悶感衝擊著胸腔,仿佛要破土而出,頂得人反胃。

或者早點把人從鄧簡身邊搶過來也行。

說的人情緒淡淡,反而是聽的人心緒起伏。

頭頂呼吸變重,聞暢感覺到了,他微微側頭靠在林詞閑脖頸邊,聽著澎湃的血液流動。

林詞閑就著這個姿勢把人摟進懷裏,不帶情欲地撫摸他臉,“對不起,高中的時候沒早點來找你。”

聞暢一直覺得都過去好久了,商榆女士身體漸漸康複,這些年一年比一年看著年輕。和聞尹江的交集淡去,再沒聯係。他考了大學長居北衫市。現在也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事業。還和喜歡的人談了戀愛。

對比起過去,現在的他好得不能再好了。

可是…

聞暢猛地垂下腦袋,眼眶積蓄起一片瀲灩,豆大的淚花啪嗒啪嗒地掉。

林詞閑感覺手背的溫熱好似針紮,默不作聲地擁著人,有一下沒一下的順毛擼。

真好,有人關心他,有人因為他難過而心疼。

“我沒哭。”聞暢說。

“嗯,沒哭。”林詞閑說。

“你沒看到。”聞暢又說。

“嗯,我瞎了。”林詞閑也說。

“草啊。”聞暢差點沒憋住,不輕不重地踩了身後人一腳。

人就是這樣,再委屈再難受都能憑著一口氣咬牙撐著,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結果真正關心的人一句話就能破開所有偽裝。

然後告訴所有人,他他爹的委屈死了。

“也還好啦,那個時候我們都不認識。”聞暢用他衣領擦眼淚擦嘴。

“認識。”林詞閑堅定地說。

“嗯?”聞暢抬頭,大腦飛速運轉,想起來的卻是林詞閑剛搬來寢室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在背後說人壞話的事。

當時心虛,現在更心虛。

聞暢眨了眨眼,“那時候也沒什麼交際嘛。我都不在意了。”

“那那時候鄧簡是怎麼安慰你的。”林詞閑話鋒一轉,仿佛聊到這裏了便隨口詢問。

聞暢:“……”酸死人了。

“好好的,咱不聊這個。”

林詞閑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仿佛有特異功能能從他眼睛裏知曉到過去未來。

“沒安慰,沒聊這個,就告訴了你一個。他就是我學習導師。”聞暢發揮老本行專業技能,一句話概括前任,速度快得不行。

林詞閑心裏堵得慌,參雜的東西太多,遊離在失控的海岸線,不過到底還是心疼占據上風,他沒揪著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不放。

“那…聞尹江為什麼選擇找上你,不找明宵。而且他當年不是被接回去了嗎?”

林詞閑私以為就算聞暢是婚生子,在繼承資格上名聲更好聽,但聞尹江看著不像是會注重這個的人,那玩意兒在他眼裏充其量算個錦上添花的東西。

明宵作為私生子,情理上應該更好拿捏,容易把控。

至於他身邊的封岱,聞尹江或許並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哦,他啊。”聞暢嘴邊勾起一抹嘲諷。

“明宵就在聞家待了一天,第二天就離開了。”

其實連一天都沒有。

明宵下午到的聞家,一直安安靜靜的,空白的像沒有這個人。聞暢本該找他麻煩的,但思慮再三後還是覺得和母親商量一下再說。

也就是當天晚上,明宵提著從廚房順來的菜刀偷摸溜進聞尹江房間,打算來個同歸於盡。

聞暢住在上一層,聽見動靜出來查看時恰逢明宵從門後飛出來,物理意義上的飛,是被聞尹江用力甩出來的。

這人看著瘦,小腿和他胳膊似的,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刀被甩飛拿不到了就順手抄了走廊的裝飾花瓶,眼也不眨地朝聞尹江砸。

聞尹江頂著滿頭滿脖子的血走出來,聞暢也是頭一回見他那麼生氣暴虐。

不過,也正常。

明宵當夜就連人帶書包被趕出聞家,這還是有人攔著加勸解後的結果,否則依照聞尹江的性格隻怕後果不怎麼能見人。

“他…不想留在聞家?”林詞閑聽過不少私生子的故事,有為了留在本家不惜委曲求全做小伏低的,也有仗著父親看中鳩占鵲巢的,不論過程,總的來說留下來是目的。

聞暢肯定地搖了搖頭,“他不想。”

“我也是後來查了才知道,明宵不是他媽帶大。他應該是被丟了,之前輾轉在各個地方,之後他媽和聞尹江複合為了鞏固地位才被接回來。”

有的人童年缺失會格外渴望金錢,企圖用錢給自己打造安全感,有的則沒多少求生意誌,湊合活著,能過一天是一天。

明宵就是典型的後者,尤其造成這一切的還是聞尹江本人。

他也是真的不想活了,才能幹出那事。

“那你們這些年有聯係嗎?”林詞閑捏著未熄的煙嘴,煙霧過到肺裏再飄出。

“沒有,沒那麼大度,我接受不了,他不能適應,各過各的生活挺好的。不過講真,我不恨他。”聞暢吃了兩口蛋糕不適應,蒯了一勺遞到林詞閑嘴邊,自己則探脖子去夠他手裏的煙。

“愛,陪伴,錢。這三樣隨便哪個,他要有的話,我就揍他了,可是聞尹江不是個玩意,什麼也沒給過。”

作為父親他不合格,同樣,丈夫、兒子也不咋地。

聞暢嘴上說戒煙,難受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林詞閑這時候也不想攔了,隻不過他偏頭躲過勺柄。

眼前覆上一片陰影,視野變得模糊混亂,煙草味自動入侵口腔,聞暢唇瓣貼上一片火熱。

哪怕是在外麵吹了久這麼的風,林詞閑身上依舊比他暖和,唇都是滾燙的。

熱氣在唇齒間傳遞,柔軟的肉擠壓、廝磨,即將深入時又及時刹車,林詞閑沒親多久,可以稱得上淺嚐輒止。

一個帶點安慰性質的吻。

林詞閑將即將燃到煙蒂的香煙伸到他嘴邊,指腹回味似的按了一下,“少抽。”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聞暢有點不滿,起了點逗弄心,張嘴含住煙蒂的時候,舌尖輕輕刮過。

布滿顆粒的軟肉靈活自如,林詞閑原本低垂的眼瞼微抬,黑色眸子裏波濤翻湧,聞暢清楚看到這來得快沒得也快的轉變。

“那不抽了。”林詞閑中食指重疊撚了撚,一句話沒說,轉身把蛋糕盒子裏配送的蠟燭拿出來,掏出打火機點燃。“我和你一起戒。”

“好啊,我監督你。”聞暢手臂後撤,仰靠在護欄上,看著他的舉動,“你點蠟燭幹嘛?”

“給你慶祝。”林詞閑端著提拉米蘇轉身。

“慶祝…什麼?”聞暢似有所感,牢牢盯著林詞閑。

“慶祝…未來一帆風順,都是平安順遂的好日子了。”

話音剛落,聞暢仰頭親在他臉上,甕聲道:“好。”

頭頂的風刮過,熄滅蠟燭,仿佛許願得到回應。

第80章

臨近新人獎頒獎典禮,聞暢特意提前向導演請假。

雲導很好說話,大手一揮就同意了,還讓他早去早回。

聞暢本來以為像雲導這種睜眼就是開機的導演不好請假,要磨好久嘴皮子,打好的腹稿還沒來得及說就成了廢稿。

雲導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哈哈笑著,指揮人員調試機器,“這不是剛好頒獎禮也在北杉市嘛,一天時間而已,不算什麼。而且你拿獎對電影後期宣傳來說是好事。再說了我看起來是那麼不好說話的人嗎?”

提到電影宣傳,聞暢微不可見地擰了下眉,想到網上言論可能會上升到電影。

“沒有的事,謝謝雲導。”聞暢道,“雲導,網上那些言論我會盡快解決,不會耽誤上映。”

“噢那些啊,”雲謀衛臉上卻是半點沒在意,“你們年輕人有點緋聞很正常,你什麼品行我能看得出來。而且我看網上那些言論挺有意思的啊。”

“說起來,我女兒網名也改了那些,我看不大懂,不過改天你們加個好友聊聊。”

聞暢除了拍戲就是酒店,每天兩點一線,生活比他這個中年人都過的清淡。

要不是怕他一個人在酒店憋出毛病,他也不會每次集體活動都想著帶上聞暢了。

聞暢:“……好。”

車上,聞暢打了個哈欠,腦袋往林詞閑肩上靠。

又一劇情拍攝完成,劇組從虹君山搬到了北杉影視基地,林詞閑恢複了工作,不過都是在城區,所以他在聞暢的房間常住了下來。

“過去那個工作室要多久?”聞暢問小許。

“大概兩個小時。”小許瞅了眼導航,一個小時路程一個小時堵車。

那還挺久。

昨天晚上拍了夜戲,回來到酒店已經是淩晨二點了,今天起來的時候聞暢感覺魂都在飄。

“困的話就睡。”林詞閑往另一側挪過,和原本的位置拉開距離,在聞暢不解的眼神裏,拍了拍腿,“躺下來舒服一點。”

本來穩過紅綠燈的路口,小許硬是停了下來,隨即眼神不受控製地瞟向後視鏡。

回城區以後聞暢又換了一輛車,這輛比之前的空間大,且車窗覆了膜,方便休息,更適合工作。

林詞閑這麼一挪,後排空間真的寬敞了許多,幾乎可以躺下個身量嬌小的成年人了。

聞暢脾氣硬但韌帶軟,調整了兩下姿勢,長腿交疊斜掛在空中,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聞暢本來就因為困倦有點暈車,躺下後在顛簸的環境裏沒一會就睡著了,雙眼緊緊貼合,眉梢處有些許褶皺。

這幾天事情多,聞暢不止要忙著拍戲,還要處理網上的事,雖然沒一個人信這件事是真的,但也不能放著不管。起碼背後操控的聞尹江要

有明宵的信息協助,商榆女士查消息很快,沒多久就複盤了一個完整的故事鏈。

從聞家兄弟近幾年的恩怨到車禍原因再到最近,清晰明了。

商榆女士出手快準狠,眼也不眨地放棄了一個高回報商業合作,轉頭把好東西送到聞家老二,也就是聞暢叔叔手裏。

對麵當然知道這個前嫂嫂是個什麼意思,不過這對於他而言隻有利沒有害,他笑都來不及,哪有拒絕的道理。

聞老爺子對兩個孩子一視同仁,分的東西大差不差,聞尹江當初拿得多很大原因在於有嶽家幫忙。

歸功於這麼多年被人壓製的磨練,現在的聞家老二比順風順水半輩子的哥哥手段深多了,在公司可同樣有非一般的話語權。

聞尹江身體不行了,如今又有拔地而起的弟弟和他鬥,隻怕再沒有精力去折騰其他。

畢竟他還要保住眼前的富貴,才能在所剩不多的晚年裏安然度過。

林詞閑低下頭,仔細欣賞了一會,抬手落在眉心輕輕撫平,又將長到眼角的劉海撥到耳後。

聞暢長得好,躺下後皮肉依舊沒有塌肉的跡象,睫毛時不時顫動兩下,睡的並不沉,像童話裏隨時戒備的精靈。

林詞閑五指輕探進他茂密的發絲裏,動作很輕,聞暢甚至都沒動一下,找到位置後緩緩按動。

聞暢往他小腹的位置靠了靠,睡得更熟了。

收獲了後車一個喇叭的小許迅速回神,發動汽車。

工作室是一家專門做明星妝發的店,在業內小有名氣。到店後接待眼尖看見他們,上前迎接。

“聞先生您好,這邊直接上三樓,化妝師已經在樓上了,可以直接開始的。”接待小姐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目光落在聞暢身後感覺到了熟悉。

三樓空間挺大,四周玻璃櫃裏封存著精致禮服,小許提前送過來的禮服已經熨燙整齊掛在一旁的架子上了。

化妝師正在整理東西,看見他們禮貌地打招呼然後讓聞暢坐過去。

過了幾分鍾服務員送來飲料和甜點,“隔壁有貴賓休息室,兩位如果累了的話,可以到隔壁等候。”

林詞閑點頭謝過卻沒動,時而看看手機時而看看正在工作的人。

聞暢皮膚底子好,過多的堆積反而厚重,化妝師調整了方案,拿起刷子在他臉上塗塗抹抹。

“聞先生,待會化完底妝,你先去換個衣服,我們根據衣服上身顏色再調整一下眼影和口紅就行。”

聞暢點了點頭。

日頭正當,自然光源灑在化妝刷下的麵龐上,片刻後化妝師用刷頭另一端挑起聞暢下巴檢查細節。

沙發上的林詞閑眼尾拉長角度,嘴角不減反增。

“這個妝簡直完美!可惜沒有外景,不然就是出圈神圖了!!”化妝師有點興奮。

“咳好了,可以去換衣服了。”

聞暢拿起衣架往更衣室走,一旁的小許問了一聲,“哥,那個西裝外套有點麻煩,要我幫你不?”

“不用。”聞暢向下瞥了眼,這衣服他之前也在酒店試過,沒覺得哪裏難了,便沒當一回事。

不過很快他就後悔了。

聞暢第四次把外套脫下來,在手中翻來覆去的擺弄。

男式禮服基本都是西裝的各種款式,鑒於他今天要拿獎,江姐特意幫他借了一套國外的高定,算是他各種紅毯和儀式裏最奪目的一套了。

這家風格走的是低調與奢華並存。正統的西裝樣式,卻在穿法上做了改變,原本的開合一片式外套裁剪成了一整條的三片,其中一片垂吊了許多寶石串成的流蘇。

聞暢皺成苦瓜臉,複盤了半天之前怎麼穿上的,馬上要想起外套部分才想起試衣服那天是林詞閑幫忙穿的。

聞暢:“……”

要不他現在把人喊進來?

會不會有點怪。

猶豫的間隙,耳邊響起敲門聲,“好了嗎?”

“我想起那個衣服有點難穿,要不要我幫你。”

聞暢不想在這種事上耽誤時間,把門推開一條縫,讓林詞閑進來。

專用的更衣室很大,還有一台沙發,像外麵小型的休息間。聞暢坐在一旁的高腳椅上研究西裝,襯衫已經穿上身了,長腿一前一後搭在腳踏處,有點不耐煩地輕抖。

“你快來幫我看看,這個珠串好麻煩,我穿的時候老是要勾在一起。”他將外套塞給林詞閑。

後者什麼也沒說,低頭把珠串挨個鏈接到該到的位置,再把三塊布料合成兩塊,不過兩分鍾的時間就弄好了,聞暢一邊心裏感歎一邊伸手,“給我吧。”

“抬手。”林詞閑拿著衣服沒動,虛抬了下他胳膊。

“我自己來吧。”

“男朋友幫你穿。”林詞閑隨口道。

聞暢:“……”

他乖乖抬起了手,仿佛新鮮出自匠人手裏的木雕。

林詞閑給他套上後整理了一下,很滿意。

“手藝真好。”聞暢抬腿要下高腳椅,林詞閑伸手不輕不重地在他大腿按住,將人留在原位。

聞暢:“??”

聞暢臉上帶妝,林詞閑隨手拿起一旁裝飾用的團扇,用扇柄挑起他下巴,“確實好看。”

聞暢:“???”

聞暢品了一下,恍然大悟,嘴角帶著揶揄,“不是吧林詞閑,這醋你也要吃。”

林詞閑挺坦然,大方承認了,“有點吧,沒看到還好,看到了就忍不住了。”

聞暢是真不會安慰人,小時候病床前陪媽媽都隻會用行動體現,比如端茶倒水什麼的,他憋了半天,冒出一句,“那你別醋。”

林詞閑噗地一聲笑了出來,被他逗樂了,“那我回去醋。”對麵的人剛要點頭,他繼續道,“那是不是要給點甜頭,才好讓我忍著。”

聞暢想了一下,輕輕推了男朋友一把,林詞閑穩穩坐進沙發,接著“甜頭”主動湊近。

聞暢的嘴又軟又糯,觸感相當好,他剛剛敷了唇膜。林詞閑在旁邊看著是在看手機,其實沒看進多少東西,化妝師閑聊時說過這東西的功效。

潤唇,去死皮。

草莓味順著唇齒探進另一個人口腔,林詞閑感覺到柔軟的舌先是在相貼的位置擠了一下,接著才試探性的探索。

等探索夠了,覺得安撫一夠了,聞暢喘息著撤開,剛調整好呼吸,剛剛隨意搭在他肩頭的手竟然轉移到後腦勺去了,隨之一按,他重新跌入懷抱。

林詞閑反客為主,繼續加深這個吻。

他又是咬又是舔,吮吸著慌亂想掙紮的軟物,每個動作都落實了,卻又盡顯紳士風度,從不加深,搞得聞暢每次以為那個動作要深入了,又被迫切入下一個。

林詞閑另一隻手撥開外套,將人抱住,襯衫用了上好的布料,觸感極其絲滑,林詞閑把著聞暢腰肢的時候像撫摸著綢緞。

聞暢眼漸漸紅了,林詞閑身上隨時都是熱的,接吻的舌頭是,摸他脊骨的手也是,導致他的溫度也直線拔高。

他腦子也些許迷亂,剛想放縱對方又不然,像引誘,又像放縱邊緣的克製。

“呼…”

林詞閑抹了抹他唇瓣,擦去透明色,“利息收到了,本金下次討。”

聞暢如夢初醒,從他懷裏跳出來站好。

他理了理衣擺,幸好林詞閑克製,衣服一點沒亂,聞暢回頭看了一眼,後者也恢複成人模人樣的姿態。

聞暢:“……”你好裝。

他推開門,小許等得急了正要過來敲門,見狀停在兩三步前,目光迅速在兩人身上掃過,然後又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抽回。

聞暢回頭看了一眼緊跟著他出來的人,認命地想,的確很怪。

林詞閑不用走紅毯,他本人也不是特別講究,衣裳提前熨燙好後順路帶了過來,正好借更衣室換衣服。

進去前,化妝師重新操刀,她捧著聞暢的臉端詳了一會突然道,“哎這衣服果然襯你,看起來氣色都好了很多呢。”

“我就說這唇膜效果好!一點唇紋都沒有了,又水又潤。”

聞暢:“……”

林詞閑腳下慢了一步,順利欣賞到聞暢cos變色龍,耳垂由粉至紅。

他笑了笑,將門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