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他麵前的本子多了好幾個不同類型的角色。
馮亦杭的轉型營銷熱後期裏大家的目光更多的鎖定在了聞暢身上，沒辦法,哪怕是雙男主的電影，大家的注意力始終是有限的，隻能關注一個更顯眼的存在。
而且觀眾的視角是和導演的視角匹配的，會跟著導演的拍攝思維走。
於瑁青這個人物設定實在精彩,觀眾看完他的一生總能在某個時刻找到共情點,聞暢又演帶勁,屬於少有的雙向成就。
這段時間網友對聞暢的關注空前高漲,他微博粉絲瘋狂增加,發了投票的營銷號博主悔恨不已，場子都快青成青苔了,看著後台最熱的瀏覽量數據忍痛暗戳戳把帖子給刪了。
但是作用並不大，甚至引來一波小範圍的嘲笑，這種魔性的東西已經成為像“我在XX很想你”的洗腦魔音，存在於互聯網的各個角落，即便刪了隻不過是炸出一堆截屏了的替代貼。
但聞暢本人對於網上的言論關注不多，難得空閑之後他又陷入三點一線的生活，論文、工作、家，不過線點的有點遠。
懸疑題材是難得的電影圈萬金油，在世界很多國家都有相當可觀的受眾，《第五十年》不止這國內反響非常好，國外也有突破口，所以聞暢得跟著劇組到外國路演。
因為時差問題，睡眠時間很多都是在飛機上。
“還困，要不要再睡會。”難得周末休息，兩人睡到中午十點多才起床，林詞閑單手枕著腦袋，空出手把尚且迷迷糊糊的人攬到懷裏，輕柔地幫聞暢按壓太陽穴。
聞暢打了個哈欠，眼角有點水潤，“不睡了，昨天一回來就倒了，都睡了十二個小時了，再睡下去十二生肖我一個人能占倆。”
話是這麼說，但聞暢還是覺得眼皮重，大概缺失的睡眠並不能一夜補齊。
不過幸好最近空閑，可以想睡多久睡多久。
聞暢感覺到腰上的手順著衣擺下方滑進睡衣短袖，在他小腹上揉了兩下，他有點不適應的弓背。
也不知道為什麼林詞閑每天都那麼燙，肚皮上像貼著冬天的熱水袋似的，要不是有空調，聞暢懷疑晚上睡覺林詞閑能給他捂中暑。
“想吃什麼？”林詞閑坐起身，“昨天阿姨來把冰箱補滿了，可以點菜。”
“幹鍋土豆，蒜蓉大蝦，炸小排…”聞暢不帶一點客氣的，可勁使喚人。
林詞閑應聲到廚房忙活，備菜烹飪要些功夫，卻也樂在其中，不過這頓飯一直到臨近一點才吃上。
端菜上桌的時候林詞閑看了一眼客廳的掛鍾，“時間剛好。”
“什麼剛好？”聞暢從廚房端著飯碗出來。“你在控製做飯時間？”
“忘了？”林詞閑挑挑眉，“誰前天說要陪我去參加聚會的，要不認賬了嗎？”
聞暢夾菜的手頓了一下，眉毛皺起又鬆，十足的思考模樣。
好像是有這回事。
前天他剛飛了泰國，回來時雖然是下午，天光大亮，但是連續的行程讓他屁股一挨椅子就想睡覺，尤其還是家裏的沙發，就更想睡覺了，林詞閑跟他提的時候他沒怎麼想就應下了。
當時林詞閑看他狀態疲憊還說了不要勉強。
聞暢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時他怎麼說來的。好像他想到終於休息了，總算有了點精神，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證能去。
“嘖。”聞暢舀湯，“沒說不去，下午幾點。我還沒見過你朋友呢。不過他們學校的畢業聚會，咱們可以去嗎？”
林詞閑搖頭解釋，“不是他們學院的，是他私人叫了幾個同齡的朋友，玩的來的幾個有一半也是今年畢業，一起聚一下。”
聞暢了然點頭，安靜吃了會飯後，想到點什麼，“帶家屬的人多嗎，會不會不方便。”
聞暢很少考慮這種問題，他在北杉市也有些關係不鹹不淡的朋友，通常他們叫他，他都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拒，基本不管別的，但這還是他第一次進林詞閑的社交圈。
這個時代有歧視觀念的年輕人很少，但相處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怕那邊麵對男家屬會不自在。
從而導致林詞閑不自在。
“趙呈文沒那些規矩，他性子豪爽，家屬這些我們也一直不排斥。”林詞閑給他夾了塊雞肉，“緊張？”
聞暢挑了挑眉，用表情說話。
林詞閑順毛擼，轉了話題，“聚會在晚上，時間挺早，順路陪我回家取點東西吧。”
聞暢想起剛搬來時的決定，“行，那我吃完飯收拾一下。”
林詞閑：“嗯。”
聞暢喝了口湯然後後知後覺，“你爸媽在家嗎，上班嗎？會遇見嗎？”
林詞閑提醒：“今天周末。”
聞暢疑惑且掙紮：“不加班？”
“暫時沒那麼忙，我們公司不壓榨員工，也不壓榨老板。”
聞暢：“……”
沉默一直持續到午飯結束，林詞閑隔著空氣都感覺到聞暢的呆滯了，林詞閑感覺得適可而止，再這樣下去就得自己哄了，剛想開口，聞暢吃完飯倏地直挺挺起身，然後毅然決然去了衣帽間。
林詞閑盯著衣帽間木門兩秒，明白了聞暢的意圖，有些失笑，卻也沒阻止。
等他把碗筷收拾到廚房洗碗機裏，衣帽間傳來動靜，聞暢開門出來。
配合宣傳做的發型順了下來，小尖刺變成耷拉的劉海，原本像炸毛鬆鼠的人整個乖了下來，上身polo領衛衣，搭上一條牛仔褲，很簡約，也很幹淨清透。
聞暢轉了個圈，讓林詞閑評價。
但是不等對麵開口，他率先講話。
“這套怎麼樣，我感覺挺清爽，沒有那些花裏胡哨…但是會不會過於簡單隨性了，看起來不正式。”
林詞閑想說不會，他覺得很好，結果“不會”兩個字剛從嗓子冒頭，回應他的隻有衣帽間的關門聲。
林詞閑：“……”
八分鍾後，衣帽間的門又開了。
聞暢又轉，並讓林詞閑評價。
這次林詞閑有了發言機會，“休閑外套搭體恤，運動休閑風，很有精神氣。”
“但是會不會流裏流氣，要不這根項鏈不戴了吧。不戴太空了，像隨便穿的。我再換一套！”
“不…”
“啪！”
林詞閑：“……”
他算是明白了，他的意見完全不重要，並且聞暢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又過了十來分鍾，衣帽間房門打開，林詞閑已經學會了搶答，“很合適很好看，別換了。”
正在調整衣領的人抬頭揚眉，眉眼間都是威脅，“你不耐煩？”
林詞閑：“……”
“沒有的事，怕你累著。當然，真的是好看的。”
林詞閑沒撒謊，看得出這套值得聞暢十分鍾的精心設計，白襯衫打底配上淺色針織馬甲，順毛劉海，完全掩蓋了這人平時的性格，從客廳落地窗斜灑的豔陽給人鍍上一層溫暖平和，比最開始那套還乖。
他媽喜不喜歡他不清楚，他很喜歡就是了。
聞暢沒注意林詞閑視線的微妙變化，側身在衣帽間門口的鏡子前一百八十度角觀察。
聞暢也對自己現在這身挺滿意，休閑中帶著端正，一看就是長輩喜歡的風格。
林詞閑要搬到東西不多，不用取了東西再回來，來回折騰，去聚會時直接放在後備箱就行。兩人出門時選了選了一下後備箱空間，開的之前聞暢開過來的那輛越野車。
車子平緩地穿梭在城市街道，聞暢看著外麵景色，隨著地圖上的目的地位置一點點縮短，心髒不自覺加快。
林家父母住的地方不在市中心，一處周邊綠化很好的宅院，大門布滿歲月的痕跡，看得出年代久遠。
聞暢繞到後備箱和林詞閑一起拎禮品，東西是林詞閑準備，沒有很多，三四樣禮品盒子，路上聊起這個事的時候聞暢還狠狠剜了林詞閑一眼。
不過好在並不算正式的第一次見麵。
從車庫出來，聞暢跟著林詞閑七拐八繞，路兩旁養了很多綠植，正開得茂盛，聞暢記得之前和林詞閑視頻的時候聽到過林母喜歡花，養了不少植物，不過他現在的心情一朵也欣賞不進腦子。
“回來啦。”路過一片花架子，聞暢聽見一道溫婉知性的女聲，他倏地不動聲色挺直脊背。
鬱優放下畫筆，在旁邊的毛巾上擦了擦手，很自然地靠近聞暢，“呀，小暢也來了。我還以為你們會晚飯時候回來。”
“…阿姨好。”聞暢有點生硬地回應。
一見麵鬱優身上的氣質撲麵而來，和上次在視頻聽到的聲線很適配，有點刻板印象裏的貴太太形象，但更加隨和。
聞暢這幾年接觸這個年紀的長輩基本隻有他媽和小姨，兩人和對方完全不是一種風格，一邊是爽朗熱情一邊是知性溫柔，聞暢剛剛想好的打招呼詞一下子忘到虹君山上去了。
“哪好吃飯的點才來，趙呈文組了個聚會，我和小暢晚上過去，就回來拿一下東西。”林詞閑的適時出聲緩解了聞暢的尷尬。
“說這些話。”鬱優知道趙呈文，也知道他們這段時間畢業季，要聚會所以沒挽留，看見路過的阿姨時，招手讓她幫忙收拾一下畫具，自己則帶著兩個孩子往裏走。
“你不是不喜歡讓人進你放房間嘛，那些東西都沒收拾，待會你自己弄，要整理的讓吳姨上去幫你。”鬱優笑著道。
聞暢安靜的跟在後麵，聽著他們母子二人聊天。
“沒多少東西，不用幫忙。”步入裏院，林詞閑環視一圈，“我爸呢。”
“剛才二叔公打了個電話過來，他在書房和人聊呢。等會幫你叫他。”
林詞閑點點頭，沒問別的。
他的房間在二樓，雖然東西不多，但零碎，整理起來也要耗費點時間，林詞閑讓聞暢在大廳坐一會，他先收拾。
聞暢剛坐下的屁股又抬起來，“我和你一起吧，幫你收拾一下。”
說著不著痕跡的和林詞閑使了個眼色。
林詞閑眼瞼垂得深了些，扶上木質欄杆的手一頓，某些情緒短暫地出現又飛速消失，“不用，你剛忙完行程，坐會，我一會就下來。”
聞暢覺得單獨和鬱優在一塊可能會尷尬，但又不好意思說的太明顯，顯得不尊重人。見林詞閑似乎沒理解到他的含義，便作罷，認命地坐回去。
上樓的腳步消失後，鬱優收回目光，看向聞暢，“剛詞閑說你剛忙完行程，你們那工作忙起來就是特別忙，晝夜顛倒的，回來有沒有好好休息一下。”
聞暢接過阿姨端來的茶水，喝了一口，溫茶入喉緊張的心情緩和了一些，“有的，昨天回來就倒頭大睡，十二點才起呢。”
他沒問對方怎麼知道自己職業的，林家業務裏影視涉及，對明星的行程安排有一套了解。
“是嘛，也不晚。不過你們年輕人雖然身體好，也是要注意點的。家裏有養身茶，待會你們帶點回去，平時工作喝點。”鬱優笑著。
聞暢不好意思拒絕，點頭應了。
雖然不緊張了，但在相處上拘謹的感覺甩不掉，平時不說話也會從眉眼泄露的傲氣散的幹幹淨淨，板板正正的聊天結束後，聞暢腦子裏瘋狂找著話題，絕對不讓氣氛冷掉。
誰知他還沒找好，鬱優先開口了。
“小暢啊，阿姨問你個事。”
聞暢連點頭，“阿姨你說。”
“嗯，就是你倆怎麼在一起的。”鬱優眨了眨眼，保養得宜的眼角流露出金光。
聞暢剛消下去的緊張在肚子裏四處亂竄，最後頂到腦門，他懷疑自己聽錯了，“啊？”
鬱優嘴角含著得體的弧度，“也沒什麼，就是阿姨有點好奇。”
聞暢想過其他各種問題，就是沒想過這個，但藏著不說又不合適，磕磕絆絆地說了一下在一起的那個晚上，同時省略了一些重要但不能說的細節。
“噢這樣啊，還挺有意思的。”鬱優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
聞暢不懂優雅大方這兩個形容詞是怎麼和八卦好奇搭上夥的，而且還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那之前呢？”鬱優道，“他怎麼追的你。”
聞暢：“……”
他知道林詞閑父母很開明，家庭氛圍輕鬆，對他是同性戀的問題也接受良好，但這是不是太良好了。
聞暢簡短地說了一遍，撿著重點聊，緊張的感覺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我在在哪我在和誰聊天的茫然。
鬱優一邊聽同時偶爾點頭給予反饋，等聞暢說完，她卻沒有第一時間開口，微垂眼眸思索片刻，似乎在回憶什麼，片刻後才若有所思地點頭。
聞暢喝了口茶水，沒注意到這細微的細節。
“哎，我剛剛聽你說話好像有點肆城口音，你是肆城人嗎？”鬱優突然道。
“啊，對，我小時候在肆城長大，上大學以後才來的北杉。不過我媽是北杉人。”聞暢回憶了一下，不怎麼記得自己有口音問題。
很明顯嗎？要是明顯的話他回去要不報個班，不然念台詞不方便。
鬱優笑容依舊溫婉，“這樣啊，詞閑以前也在肆城待過一段時間，高中也是在那兒上的。叫肆城一中，你應該也聽過。”
“知道，我也是一中學生，我和林詞閑同校一屆的。”這個沒什麼好隱瞞的，聞暢直接說了。
鬱優笑容聞言忽地更深了，端起茶杯淺酌一口。
少頃緩緩道，“那還真是巧呢。你們倆有緣分。”
她好像知道了點東西。
她這兒子，不知道該說念舊好呢，還是專一的好。
第88章
林詞閑兩人回來的時候,鬱優就給丈夫發了短信，林父看到信息簡短的回了一下又繼續視頻會議。
會開了快一個小時，他起來揉了揉肩頸，開門出去。
恰好碰上下樓去拿東西的兒子。
“爸。”林詞閑道。
“嗯,收拾的怎麼樣了。”林父說。
宅子裏有電梯,不過除了高樓層大部分時間樓梯的使用頻率還是蠻多的,鬱優聽見動靜轉頭道：“趕巧,你們都好了？”
林詞閑搖了搖頭，“還沒，大致弄好了，我下來拿兩個打包盒。”
有些東西放行李箱裏不方便，單獨裝會好一點。旁邊的阿姨聽見說話,轉身便去儲物間拿。
“那正好，我本來要出來叫你的。陪我去一趟書房。”林父並沒有坐下,對著自家兒子道。“有些文件和方案你帶回去。”
林詞閑頓了一下,答好。
邁上台階的時候阿姨還沒有回來，林詞閑回頭和鬱優說話,“媽，讓吳姨放這兒就好，不用拿上去了。”
鬱優點點頭。
兩人來的快走的也快，像聊天中的小插曲,鬱優雖然氣質和刻板印象裏的模樣相似,但性格更加親切,有時候還有點年輕人的幽默,和聞暢小姨挺像的,那種緊繃感徹底消失。
鬱優看了一眼客廳的中古掛鍾，“這個點了,他們估計也快好了，今天時間安排的緊，阿姨就不留你倆了，玩的愉快。不過也不要太晚，結束工作要好好休息一下。”
鬱優說話溫聲細語，旁人眼裏的中年人嘮叨行為都淡化許多，聞暢對待長輩一貫耐心很好，說什麼聽什麼，鬱優說的太都一一笑著應了。
“哦對了。”鬱優起身，“有個事。”
“吳姨，到我收藏室把我那幅白板拿過來。”
白板，什麼白板。
聞暢滿腦子疑惑，等了一會剛想開口問，動作麻利的吳姨伴隨著電梯鈴聲出來，她身後則是一扇類似移動黑板的東西。
聞暢：“…？？”
吳姨幫等人高的白板推到沙發邊後就側身讓開了，鬱優接手。
聞暢視線跟著轉移，他還沒從“這是個什麼東西、白板就是白色的黑板嗎、剛剛阿姨好像說了有個事不會和這個東西有關吧”的驚愕中出神，便看到上麵各式各樣的人名。
確切的說不隻是人名，大部分是娛樂圈的明星，聞暢一眼掃過，大部分一瞬間就能在腦海裏浮現出對應的麵孔。
還有一些是聞暢小時候聽過的名字，現在要麼退圈要麼息影了。
更讓人吃驚的是，這些名字都是簽在紙張上的，有筆記本、A4紙，還有小幅海報，和上麵的名字一樣，有的足以看出年代久遠，即使保存很好，依舊紙邊泛黃。
聞暢機械的抬手，“阿姨這是？”
鬱優拍了拍架子，笑容更溫柔了，“收集簽名的小東西，以前是冊子，後麵我覺得一整幅看比較有成就感，就換到這上麵了。”
聞暢心裏有個預感蹭蹭往上冒，每漲一點，他的理智就出來往下壓，然後接著冒，再接著壓，反反複複。
他在腦子裏給自己催眠，應該不會的。
阿姨這麼溫柔又穩重的人，怎麼可能呢。
“小暢給我簽個名吧，就在這上麵。”鬱優指著白板中間的位置，那裏有一方空白，像是特意留出來的。
聞暢很清楚的聽見腦子裏什麼東西裂開了個口子，發出哢嚓聲。他怔愣的接過簽字筆，機械詢問，“啊阿姨，中…中間的位置嗎？”
“對。”鬱優頷首，“給你留的。我這沒有別的演員歌手什麼的來做客，都是簽在紙上，正好你來。”
聞暢扭頭看向鬱優，好像在這位氣質夫人的神色中看到了對排版的認真，以及收集愛好者的滿足。
聞暢仿佛隔空被他的某些粉絲投送了啞藥，失去語言能力。在鬱優目光中，他抬手靠近白板。
“哦對，寫個to簽吧。”
聞暢木然地應好。
演員寫簽名是肌肉記憶，聞暢下筆行雲流水，落在中間位置仍好看大氣。
可能是簽字筆許久沒用的緣故，他剛把兩個名字寫上去，金色“T”字母隻留下了個淺淡的痕跡。
“好像沒墨了。”聞暢反轉筆尖。
“是了。好久沒用它，都忘記加墨了。”鬱優接過筆看了一眼道。
“沒事，這筆是詞閑之前在國外帶回來的紀念品，他那裏還有多的墨水，等會他下來叫他帶下來就行。小暢你再坐會兒。”
她將筆合上，放回白板的凹槽處。
一時間受的刺激有點密集，聞暢潛意識裏想逃，嘴比腦子先一步動作，“他還挺忙的，要不我上去拿吧。”
鬱優看出他有點拘謹，表情比隔著屏幕看有意思多了，倒沒點破，“好吧，他房間進去有一扇收集櫃，應該就在小抽屜裏。”
聞暢說完又覺得後悔了，一來鬱優阿姨也沒做什麼，二來他剛剛聽見鬱優說過林詞閑不喜歡別人進他房間。
他安靜片刻，“阿姨，會不會不方便。”
“沒事。”鬱優一眼看穿他的猶豫，笑著說，“他不會介意你的。”
事實上，這還是她有所保留的的措辭。
大概幾個月前，一次她旅遊回來，想著有一段時間沒看到自家孩子了，正好周末就順便過去瞧瞧。
誰知道人沒回消息就算了，敲門許久也沒個回應。直到電話打過去，林詞閑匆忙才趕回來。
進門的第一眼，鬱優就看出不對勁兒了，對比上次她來空曠了很多，而且鞋架上積攢了一層不易察覺的灰。
鬱優腦子轉得飛快，想過數種可能，最後確定了一項，“談朋友了？怎麼搬到別人家去了。”
“暫時還沒有。”林詞閑沒反駁她前一個問題，“搬回宿舍了。”
宿舍？好端端的幹嘛突然搬回學校。
鬱優對自己家孩子有一定了解，林詞閑不是那種不能吃苦的人，相反他身上有著尋常人沒有的強悍毅力，但在有更好的選擇下，也不會沒苦硬吃。
況且這孩子雖說算不上潔癖，從小領地意識倒是蠻足的，不喜歡陌生人碰他的東西，寢室那地方可不像自家裏，事事有人慣著，室友間有些小摩擦是肯定的。
這個選擇打眼一看就很不明智。
鬱優斜倚在沙發一側，眼神裏是不著掩飾的揶揄，換了個提問方式，“有情況？這是要近水樓台嗎？”
“瞞不過您。”林詞閑笑了笑，他遺傳了母親的眉和鼻子，笑時有五分相像，一樣的機敏，“不過八字還沒一撇，就先不和您說了。”
這個答複鬱優以前聽過，在林詞閑還在念高中的時候。
在她眼裏孩子沒有早戀這回事，青春期的男生女生有些悸動很正常，性別認知最成熟的階段難免會對天天見到的同學有一點念想，隻要保持在這個年紀該遵守的界限之內，也不失為一段美好的經曆。
剛開始她發現苗頭的時候林詞閑好像也是這樣給她說的，隻是後麵卻不了了之了。
和別人家不同的是，他們開明小輩自然就親近些，林詞閑剛上大學那會兒她開玩笑說給他介紹朋友家的女孩子，溫柔漂亮那些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林詞閑很平靜地出櫃了。
整個家裏安靜了一天一夜。
鬱優發懵的那天下午大致猜出自家孩子高中時喜歡的應該是個男生。
大概，對方接受不了這種情況。再或者已經有了女朋友之類。
這件事沒人再提。
鬱優不怎麼在意林詞閑成功與否，畢竟感情的事強求不來，但作為母親還是有點擔憂接連失敗會不會打擊到他。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擔憂明顯多慮了，鬱優甚至於猜想自家兒子甚至給高中的“失敗”劃上了句號。
鬱優都這樣說了，聞暢再猶豫就矯情了，他點了點頭，說了句稍等就按照鬱優說的房間往上走。
林詞閑的房間在樓梯右邊裏間的位置，書房則是左邊，到二樓的時候聞暢先往左探了一下腦袋，書房和其他房間外觀上看起來無異，隻是緊閉著，昭示著一時半會不會結束。
似乎是料定沒有人會闖入，林詞閑房間門並沒有完全合上，留著一條縫隙。
說是臥室其實空間蠻大，一眼掃過已經是正常單身公寓的格局，除了沒有廚房，套內小廳、陽台一應俱全。久未居住空氣裏隻飄洋著淡淡的陽光因子的味道，以及一點窗外湧進來的草木香。
雖然裏麵沒人，但聞暢下意識放慢了腳步。
幾個小紙箱碼放在桌角桌下，林詞閑習慣好，收拾東西屋子整體看起來仍是不亂的。
聞暢有些好奇地用目光探索，想找到男朋友過去的生活痕跡。
牆上有幾幅相框，屋子家具多數是現代木質，聞暢不知道叫什麼風格，但很舒心好看，角落還有幾個展示台，放著積木和瓷器，接著便是鬱優阿姨說的收集櫃。
聞暢想著樓下還在等，沒有多看，走到櫃子旁開始找。
鬱優阿姨沒說具體哪個抽屜，聞暢隻能挨個抽出來看。
植物標本…
郵票冊…
各種石頭…
幾乎是拉開看清楚裏麵的東西聞暢就推了回去，因為每一個抽屜都隻存放了一種東西，主人的收納意識極強，一覽無遺。
聞暢一邊看一邊感歎林詞閑收藏方向還挺廣泛，同時手拉開右上角最邊緣的抽屜。
還挺沉。
聞暢低頭掃了一眼。
是照片和相冊。
他剛想推回去，眼神卻被相冊下方的名字吸引住。
“聞暢…”
聞暢念了一遍，安靜的房間裏自己念出自己的名字莫名的怪異，像咒語的開頭詞。
他重新把抽屜整個抽出來，相冊占據裏麵的大部分區域，餘下的則留給了相框，聞暢回頭朝牆上分布的相框瞅去，不多，五六幅，雖然現在這個擺放分布挺有藝術格調，一眼看去挺好看，但周邊還有不少空間，完全可以多掛幾幅。
相框可視麵朝下放著，聞暢手貼在上麵。可以看得出這些照片都是珍視的，不然也不會不合相冊尺寸的每一張都有歸所。
可為什麼不掛出來。
巨大的好奇感憑空出現，與之一起的還有隨意翻動別人的不禮貌意識。
可…這些東西又似乎和他有關，清楚的寫著他的名字。
就這麼糾結著，聞暢到底還是沒敵過自己的好奇心。
既然寫了他名字，那不也是未經他允許嘛，他還是演員呢，有專利權。
罪過罪過，大不了他隻看相冊就好，其他的東西都不碰。
相冊很有質感，拿在手裏沉甸甸的，聞暢由上至下的撫摸了下上麵鐫刻的名字，再翻開。
隻第一眼，聞暢就直接愣在原地。
良久表情才慢慢變得不知所措，他慌亂地把相冊合上，紙殼相撞發出“啪”生，覺得剛剛那一眼是自己看錯了。
但巨大的衝擊已經深深嵌入腦海，做不得假。
聞暢深呼吸了口氣，再次翻開。
相冊第一頁是他高中時的一張照片，還是在學校，他和常琳還有另外已經淡了聯係的同學站在走廊圍欄處，勾肩搭背，笑得很瀟灑，跟個二百五一樣。
視線下移，下麵也是自己。在操場，在升旗，而他則懶洋洋的墜在隊伍後麵，正打著哈欠。
一連四張，聞暢總算想起這是什麼時期的照片了。
高一那會，他家裏還沒出事，人生也沒有天翻地覆。
那時候他和徐錦桓關係還沒那麼好，所以這幾張照片還沒有出現他。
這些照片，連聞暢自己都沒有，林詞閑怎麼搞到的。
聞暢有種預感，後麵也會是他，或者整本相冊都是他。他接著往下翻，果然如所料。
在走廊的…
在教室的…
在實驗室的…
他渾身忽冷忽熱，開始往外冒冷汗，僵直的感覺好久沒有出來過，如今又冒了出來。
聞暢看著照片，似曾相識的衝擊麻痹著大腦，腦海裏飛快閃過幾幀酒吧的畫麵，鄧簡的臉浮現出來。
手指無意識收緊，掌心的汗和玻璃紙牢牢貼在一起。
幾十秒過去，聞暢清醒過來。
不，不會。林詞閑不會那麼騙他。
他不會那麼做，也沒必要那麼做。
聞暢拿起旁邊還殘留餘冷的汽水灌了一口，冰涼的液體和空調強行給身體降了溫，坐在沙發上仔細翻閱。
看著看著聞暢品出點不對勁，這裏大部分照片都是側臉，要麼幹脆直接是背影了，正臉照幾乎沒有，或者就是操場集合的大合照，這種角度隻有一個可能——偷拍。
他數了一下，占比最大的就是教室的，聞暢記得那會他家裏剛出事回來上學，整個人狀態很不對，一點點小問題就能和周圍同學起爭執，老師也怕出事，就給他調到後排去了。
也是那會和徐錦桓玩熟了，後麵出現的照片也印證了這點。
聞暢忽地想起上次回肆城一中，到林詞閑教室外的時候，無意間提到過站在走廊那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他教室。
要是站在那裏拍照的話，不就正好嘛。
此時此刻聞暢好像一個戳破大人秘密的小孩兒，無措又迷茫。
聞暢試圖冷靜下來去想林詞閑為什麼要拍這些照片。
但很快發現根本冷靜不下來。
聞暢把相冊一點點翻至最後，經過這麼一朝刺激聞暢的記憶力好像都變強許多，回憶事情相當順暢，後麵的畫麵是他談戀愛的部分。
不過林詞閑隻保留了他一個人的鏡頭，鄧簡基本都被P圖截掉了。
鏡頭是有感情的，聞暢雖然對攝影還是沒有深層次的了解，但長時間接觸表演和在林詞閑身邊的耳濡目染，多少看得出這種拍攝手法的含義。
占有欲…嫉妒…委屈…獨占欲…
能幹出這種行為的聞暢想不到別的可能，唯一就是因為…喜歡？！
聞暢自己都被自己整得嚇一跳。
他從來不知道這些事，這些照片的存在，包括林詞閑本人，如果不是林詞閑搬來寢室，他都記不得兩人有過交集。
可高中的時候林詞閑為什麼不來找他。
哪怕高中的時候沒有交集，那他們談之前，他們交往的時候林詞閑為什麼也從未提到過這些。
聞暢胸口像壓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又沉又堵，喘不過氣。
又莫名有點興奮，是挖掘到隱藏的秘密的激動，一冷一熱交替，腦子都要燒掉了。
在諸多問題之中，唯一可以確定，不，非常肯定的是林詞閑對他的愛是真的。
收集櫃對麵的角落裏有個小型冰箱，聞暢在房間走了兩圈後，打開了冰箱，撲麵而來的寒意異常醒神，裏麵還有一些存貨。
他挑了一瓶罐裝可樂，罐□□開的瞬間非常解壓，冰水滑過舌尖。
聞暢坐回沙發開始仔細思考這件事。
別的暫且不論，單論林詞閑為什麼要隱瞞。
假如說林詞閑在他們剛談那會說了，自己會有何種反應，會怎麼樣。
聞暢想了一下，他大概會動手，但不會下狠手，應該會朝著林詞閑腿上踹幾腳。
那如果還沒談的那會知道了，那他大概率不會答應林詞閑，兩人不會有可能。
聞暢忽地靈光乍現，腦子裏堵著的疑惑就好像剛剛開可樂罐一樣衝開了。
是了，林詞閑在害怕。
害怕他害怕。
害怕他知道以後覺得自己是個變.態，兩人再沒有一絲可能。或者又回到高中的時候那樣，隻能看著鏡頭裏的人，看得見摸不著。
聞暢挺直腰背端正坐起來，像個二百五一樣認真感受自己害不害怕。
好像…真沒有。
剛開始發現那會兒，他有點害怕，害怕林詞閑說的話都是假的，喜歡也是假的，和鄧簡一樣，害怕自己又談了第二個傻.B。
那他就徹徹底底是個真的傻.B了。
可知道大致全貌以後，好像那種感覺就淡了。
可能旁的人發現這些東西的第一反應是懼怕，這也沒錯，好端端的被人窺視好幾年。
但歸根結底是害怕這個人做出過激行為，萬一對麵是個純變態，抱著得不到就毀掉的心態實在駭人。
但是林詞閑沒有，談之前沒有過密行為，談之後也尊重他的想法。
林詞閑給夠了足夠的安全感，懷疑的種子都發不了芽。
聞暢還記得林詞閑第一次告白的時候，自己問過一個問題。他說，要是不答應呢。
而林詞閑說，那就再努力追一下，再不同意就假裝不喜歡了，默默看著，送上祝福。
至始至終林詞閑都是尊重他意願的，如果他不願意，也不會強求。
但聞暢懷疑這樣下去林詞閑會自己把自己給憋死。
內心極致的喜歡拉扯著他向前，尊重他又拽著林詞閑待在原地。
該說不說，林詞閑這個人還挺複雜的。
林詞閑之前隱晦說過他不是他想象中那樣小白，聞暢當時聽懂了一半，現在細細想開原來還有這個意思。
他將相冊放回原位，把裏麵剩下的東西抽出來，有幾幅相框以及一本小型的相冊。
聞暢第一次這樣欣賞自己。
這本相冊裏是大學以後的照片，對比前一冊，體量少了很多，大概是林詞閑有所克製了。而林詞閑搬來以後就再沒有過照片，直到聞暢看見他拍的那些。
還有就是兩人談了之後的照片。
這裏的照片聞暢那有一份，已經欣賞過了，沒有什麼新意。
相框則是框著的是幾張尺寸不合適的照片。
聞暢一眼掃過，可能是前麵受到的衝擊太大，這些照片都引不起漣漪…
臥槽…臥槽！！
聞暢瞳孔倏地收縮，手上猛然用力，力氣之大差點把相框的木質邊捏斷。
該死的林詞閑！
他怎麼把這張偷過來了！
相框裏幼年體的聞暢穿著小裙子，提著裙擺笑意盈盈。
聞暢瘋狂大腦風暴，這張照片等林詞閑離開後他還見到過，也就是說手上這個不是原版。
之前他在臥室給過林詞閑幹壞事的機會嗎？
聞暢的回憶能力達到巔峰，那天的細節全部回憶了一遍。
好嘛，他還真給過機會。
他媽給送了水果上來，應該就是他去拿的時候讓林詞閑鑽了空子。
聞暢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當場把這張童年曆史銷毀。
等冷靜下來，他開始琢磨。
他要報複回去。
報童年醜照之仇！
聞暢緩緩扭頭看向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紙盒，忽地想到一個絕佳的計劃。
…
林詞閑知道聞暢不會隨便進他人房間，但心裏還是難免焦躁。他單手抱著文件推開門，瞬時眼睛睜大。
聞暢像在他們三居室一樣，仰躺在沙發上，旁邊立著一罐流水汽的可樂。
空氣安靜了好幾秒，還是聞暢先開口講話，“怎麼去了這麼久？等你好一會兒了。”
林詞閑眼神在他身上不著痕跡的兜了一圈，沒看出異常後，淺淺鬆了口氣。
“聊了點兒工作上的事兒，怎麼上來等了？”
“哦，阿姨讓我上來拿東西。”聞暢把鬱優阿姨的話複述了一遍，提到收集櫃時林詞閑垂了垂腦袋，肉眼可見地有點慌神。
聞暢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勾唇輕笑。
“我找了兩下，沒找到，就打算等你回來找。”
“沒看到嗎？”林詞閑答了一句廢話，卻不知道說的是墨水還是相冊。
聞暢仰頭避開問題，“快去拿。”
“我這麼久沒下去，阿姨指定等煩了呢。”
林詞閑依言找到墨水，遞給聞暢。
聞暢接過墨水看了看，像模像樣地點頭，一副就是這個的表情。
林詞閑等了一會兒，見聞暢沒有下樓的意思，繼續收拾東西，但明顯心思有點跑偏。
聞暢第一次見林詞閑這個樣子，窘迫的說不出話，暗爽得不行，又添了一把火。
“你快弄，不是沒多少了嗎，收拾好我們一起下去。”
林詞閑難得對他的話沉默，默默收拾。
等東西全部打包好，聞暢趁著林詞閑不注意把一個打包盒悄悄混入大軍。
也是林詞閑狀態不對，平時謹慎慣了的人竟然沒發現打包盒子多了一個。
可能是刺激的勁兒過了，聞暢喊人都變得自然起來了，“阿姨，墨水找到了。剛剛我沒看到就在房間裏等了一會。”
鬱優沒怎麼在意這些細節，繼續指揮聞暢在白板上簽名。
“你們要聚會就不留你們了，出發吧別讓朋友等。哦對了，知道你們要回來，我讓阿姨做了些冷盤，剛剛都已經打包好了，聚會也吃不了什麼東西，正好晚上墊墊底。”鬱優起身送兩人。
聞暢真切地說謝謝，然後餘光瞥見吳姨把白板推到電梯口，等著送回去。
他突然想起早就想問的問題，頓了頓還是開口，“阿姨，你是看過我的劇嗎？”
鬱優揚揚眉，“那當然了。都追過，前段時間的《第五十年》我可是貢獻過電影票。”
“哦對，還有綜藝也沒落下呢。”
聞暢感覺這個天終於是塌下來了。
好啊，塌的好啊。
林父和林詞閑說了兩句話，同時抬手輕輕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示意她給孩子留點網絡空間。
不拍還好，一拍，聞暢大致明白了含義。
沒多大事，不就是林叔也知道他在網上的真麵目吧。
也不是多大的事。
真的。
聞暢用畢生演技把苦笑憋回去，笑著和兩位長輩告別。
第89章
車上,聞暢一路上都在麵無表情地猜想鬱優阿姨和林叔是不是一起看著他的劇下飯，然後感歎他們兒子的眼光。
越想聞暢就越悲傷。
講道理，他媽都不一定看得這麼齊。
林詞閑在後視鏡裏看著他的模樣，太好笑的搖了搖頭,剛想安慰,就見聞暢突然挺直腰板,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喂？怎麼了兒子。”商榆女士的聲音傳到耳邊。
聞暢清了清嗓子,“媽，我問你個事兒。”
商榆：“？？你說。”
“你有追過我的劇嗎？”聞暢頓了一秒，“全部的那種。”
商榆女士似乎噎了一下，醞釀片刻，“兒啊你是來查崗的嗎？”
聞暢你聽她這心虛的聲音就知道答案了,一時間更加悲傷了，還不如讓他媽看完呢,好歹他媽一直知道他不是個好人。
商榆以為他的沉默是傷心,忙安慰，“這不是公司忙嘛,不得空，要不你送我兩張電影票？我回頭就去看。”
聞暢揉了揉太陽穴，“回頭幫你訂…等小姨她們得空了，一起去看吧。”
這部電影主講懸疑,看也沒什麼。
掛了電話,聞暢依舊沉默,看著窗外鋼筋水泥鑄成的風景線視線滯空。
林詞閑安慰他,“我媽她就這樣,你不用太在意。她平時就追星，不單單看你。”
聞暢扭過頭,“阿姨還追星？”他說罷頓了頓，換了個問題，“阿姨追星很多年？”
“談不上專業追星，她愛好廣泛著呢。”林詞閑輕笑，“早年間是高學曆西點師，後麵改行當大學教師，嫌沒意思開始遊山玩水，迷上了極限運動，潛水跳傘，滑雪探索。不知道哪個時期想過當經紀人，但因為一些原因無奈放棄了，但追星的愛好沒放下過。”
聞暢聽完了感歎，的確廣泛。
林詞閑道：“所以你不用在意，她最近還想去雲南體驗摘蘑菇呢。就見手青、雞樅、米湯菌那些。”
聞暢難得沉默，把頭又扭過去看向窗外，默默道，“回頭把我媽微信推給阿姨，說不定她倆能有共同話題。”
林詞閑也覺得可行，“嗯，可以。”
林詞閑想起點什麼，“哦對，我媽還有個收藏室，專門收集這些年撿回來的雜七雜八的東西，回頭可以讓她帶你參觀一下。她挺樂意的。”
聞暢也想起點什麼，表情不變聲音幽幽道，“噢這樣嗎？那你有沒有收藏室？收藏點什麼，譬如相機、相片之類的。”
林詞閑第一次這麼後悔開口。忍了兩秒才道，“有啊，後麵拿給你看。”
小樣，還挺能裝。
聞暢覺得林某也有進軍影視娛樂圈的天賦。
“行吧，那我可等著了。”聞暢嫌火燒得不夠大，繼續加柴，“也不知道有沒有我的照片。”
林詞閑踩下刹車穩穩停在紅綠燈前，這次沒通過後視鏡，直接扭頭看向副駕駛座的人，卻什麼也沒發現，聞暢依舊表情坦然，真有幾分好奇的樣子。
他無奈轉過頭，等紅燈過秒，“好。”
聚會的地方其實離林家有些距離，因為堵車還繞了些遠路，經過一條車道的時候罕見的人少，周圍兩邊栽種了不一樣的喬木。
車廂裏沒人說話，聞暢看著看著想起虹君山腳下的外環路，也是類似的風景。
他瞥了眼後排安靜擱著的打包盒，指尖摸索著皮坐墊，想起前段時間微博私信上保持的那張木牌。
其實一切早就有跡可循，隻是他沒有發現而已。
前不久他想林詞閑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想了很久沒有源頭。
他最初以為是虹君山腳下，那張照片就是喜歡的證明，往前推就是搬來寢室不久的時候。
後麵他以為是大學的時候，畢竟林詞閑一開始就對他很好。
他也猜到了林詞閑可能是因為他才搬來的寢室，以為沒有根據便沒有細想，但有了點點線索又變得明朗，不然好端端的學校為什麼要卡林詞閑的申請，隻是之前沒有細想過罷了。
風景就在車外，開窗就能看見。
他開得有點晚，但也恰好。
到地方的時候天光暗淡下來，趙呈文照顧到林詞閑和新朋友，沒選酒吧，找了個露台的地方，自己開派對。
聞暢雖然不怎麼喜歡主動交際，但這些東西是圈子裏長大的孩子人人具備的，左左右右喝了一些酒。
他酒量還行，幾杯下肚沒什麼醉意。
倒是林詞閑幾次低聲提醒他要少喝點。
聞暢今天惡點子頻發，挺想聯合林詞閑的朋友給他灌醉的，不過想了想還是放棄了，他搬這個人回去還是得辛苦自己。
聞暢又喝了幾杯後就跑到露台欄杆邊吹風，腳下是人工搭建的綠化園區，各種各樣的植被形成鋼筋城市裏的一片綠洲。
夜半的晚風比空調吹著舒服，聞暢一邊看著樹葉搖晃一邊小口抿著酒水，感覺挺不錯。
聞暢時不時側目看向林詞閑，幾個算一起長大的朋友的確有話題，接著酒勁聊了好一會，不過都是有修養的年輕人，沒人有把自己喝醉的念頭。
酒喝多了有點肚漲，聞暢遁去了一次洗手間，往回走時兩個女生似乎頻頻看向他。
聞暢沒在意，對方的眼裏沒惡意，這樣的目光致意他早就習慣了。
露台上酒精混雜著各種水果糕點的味道，夾在晚風裏飄蕩，聞暢找服務員重新要了一杯酒，繼續站在欄杆處吹風發呆。
“你去…快點！”身後似乎有女生在說話。
“你自己怎麼不去。”男生的語氣有點怪，聞暢聽出來了帶著醋味。
“我緊張！”女生還在繼續說。倒不是聞暢故意偷聽，實在這兩人的距離不遠也沒說背著點他，“養兒前日用兒一時，趕緊的，給我去！”
“老子不是兒，我是你男朋友。等著…”
話音剛落，男聲就出現在耳邊，“嗨嘍你好，我是詞閑的朋友。”
聞暢勉強認出人，剛剛喝酒的時候這人話不多，和林詞閑一樣沒多開口，“你好。”
“不好意思哈，有點冒昧了，本來是出來玩的，不過難得見上一次。我女朋友是你粉絲，可以合張影嗎。”對方蠻有禮貌，開口也是詢問的態度。
聞暢看向女生，點點頭，“沒問題，來吧。單人還是一起？”
女生抿著唇笑，“能單人加一起嗎？”
聞暢揚揚眉站了過去。
女生男朋友給女生和閨蜜都拍了照片，還蹲下找了角度。
聞暢看得有點樂，主動問要不要簽名。
“可以嗎？！實在感謝！那我就不客氣了！”兩人早有準備地掏出筆記本。
聞暢熟練簽上，順手寫了個to簽。
幾人不好意思再打擾，走一邊小聲激動去了，雖然聞暢可以聽見。
“好紅的大明星。”
今天的茬一來再來，聞暢聞言扭頭看見個熟麵孔。
“趙老板。”聞暢侃了一回去。
趙呈文有點驚訝，哎了一聲，“你認識我？”
“聽林詞閑提起過幾次。”其實不止那幾次，聞暢記得去年在酒吧和林詞閑一起喝酒的就是這位，大概那段記憶始終太深刻，裏麵的人也記得比較清晰。
趙呈文點點頭，有幾分信了的模樣，“怎麼不過來喝酒，不習慣嗎？”
作為組局的人他多少要關照一下，而且這位還是他兄弟的對象。
聞暢一眼就看出趙呈文算這堆人裏出身拔尖的，見到明星沒有蔑視也沒太驚訝。
“還好，就是喝多了頭暈吹吹風。”
趙呈文接著點頭，也不知道信了沒有。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等了一會，聞暢是個憋的住的，趙呈文主動找話，“你和我那兄弟，就是林詞閑感情看起來很好，談多久了啊。”
原來是這事，打聽八卦來了。
聞暢沒怎麼避諱，“嗯，有小半年了。”
“你們呢，認識很多年了嗎？”
聞暢知道這裏一部分人是林詞閑打小就一塊玩的，但具體誰和誰不清楚，聚會的時候介紹又顯得太官方了。
“那可太久了，打小一塊長大的，小學和高中都是同學。”趙呈文也不管自己組局人的身份，往欄杆上一趴。
聞暢挑了挑眉，“肆城一中？”
趙呈文也挑眉，“你知道都我們高中還問。”
“不知道。”聞暢扭頭，“我也是那個一中的。”
“校友啊，你和林詞閑一屆嗎？”趙呈文目光友好地打量聞暢一圈，終於有點印象了，“我比林詞閑大一屆。嘶，好像聽過你。”
逃課打架的往事聞暢不想再提，青春期覺得瀟灑暢快，長大除了KTV唱回憶的時候，其他時間都覺得挺二。
聞暢轉移話題，正好他也有點疑惑兜在心頭，“趙老板，既然是校友就問你個事。你知道林詞閑高中的時候喜歡過誰嗎？”
“不是吧，打聽前任！？”趙呈文有點浮誇地張大嘴。
“不算。”聞暢眉眼淡淡，否認了，“增加情侶了解而已。”
趙呈文見聞暢這樣子料想這兩人高中應該沒什麼交集，況且他們這麼多年朋友，有情況林詞閑還能不告訴他嗎。
趙呈文樂子心頓起，“那還挺多的。他那條件你也知道，外形優越還有學霸加持，沒花邊不可能的。單方麵的…有他們班班花，他前桌。他談過的有高一的一個學弟，外校的有一個，都長挺好看的。不過比你差點。”
聞暢：“……”
他抿了抿唇，思考怎麼沒把常琳帶過來。他不好懟的人，還可以放常琳。
“哈哈哈。”趙呈文盯著聞暢，不想錯過精彩瞬間。奈何聞暢嘴角都牽一下，顯得他說話跟放屁似的。
他自覺沒趣了，又圓回來，“開玩笑的。他高中就一長得好看的書呆子，沒喜歡過誰。單方麵的確有，都沒回應過。整天就是擺弄他那相機，我們都以為他要和相機過一輩子呢。”
“相機？照誰…記錄高中生活？”聞暢聽見關鍵詞。
趙呈文搖頭。
“他這個人吧，喜歡拍風景。剛那會新鮮，玩的好的鬧著看過他拍的照片，都是夕陽街景什麼的。”
趙呈文這人沒什麼藝術細胞，他自己也知道，風景照在他眼裏隻分好看和不好看，但好東西看多了也審美疲勞，後麵就不好奇了。
這回答和林詞閑說的話簡直兩模兩樣，聞暢記得之前林詞閑說過他更喜歡拍人像，因為不用鏡頭賦予感情，人自有情感。
挺好，挨騙的不止他一個。
林詞閑純一個套路怪，嘴裏也不知道哪句是真的。
也不對，這人很少說假話騙人，隻是說話模棱兩可，一個意思裹著另外一個含義，叫人分不清，之後想起才覺出真正意味。
聞暢瞥了眼趙呈文思考該惺惺相惜還是嘲笑，想了幾秒沒結論後索性不想了，把大腦放空繼續欣賞腳下風景。
“哎你還真別說啊。”涼風吹著趙呈文臉上，淡去醉人酒意，露台邊緣的風裏沒有甜膩的水果味道，隻剩自然，多重因數下讓他想起高中的時候和林詞閑經常站在教室外的走廊。
那時候分班製度和現在不一樣，開辟了很多種班型，他高三那個教室和林詞閑在一層樓，中間就隔了個樓梯，很近。
天天考試的日子讓人喘不過氣，還要占用課間時間，趙呈文經常偷摸溜出去透氣。高二的壓力沒有高三重，課間裏時不時能看見林詞閑站在走廊邊上，看著某處發呆。
偶爾抬手舉起相機。
誰都有壓力，同樣誰都有自己的解壓方式，站在走廊看風景拍風景都是很體麵的方法了。
“這次我可沒說謊。他當時經常站在走廊邊上，哎也是長的好，發呆都有人誇孤獨深邃，真有些青春期小同學吃這一套，給他表過白。”趙呈文苦笑搖頭，“我站那就隻能得到‘你擋路了同學’。”
聞暢在他的話裏挑挑揀揀，留下自己想聽的，屏蔽不想搭理的，“經常？你們不在一個班都經常碰見。”
“保真的，他在走廊都快成打卡擺件了。”趙呈文道，“他那兒應該有很多夕陽照片，你可以讓他給你看看。哦對，我還有他不用的舊微信，好像朋友圈沒刪，給你看看？”
聞暢點頭，順便道謝。
趙呈文在微信通訊錄裏翻找，很快點進一個頭像。
係統點進朋友圈之前，聞暢掃到頭像的大圖，是一麵教學樓的局部圖。
正午的燦陽給半麵牆磚都塗成鏡子，數個教室分布在陽光的空隙裏，他的那個班就這樣夾在其中。
可能是自我感應，也可能是看了幾部自己演的片子，過於熟悉自己外貌，聞暢一眼就看到了教室後排的高中自己，撐著下巴，耷拉腦袋，正昏昏欲睡。
聞暢垂下的長睫忽地上撇，忍住突如其來的酸澀。
林詞閑的朋友圈像個包裝精致的博主，沒有日常化分享，也什麼帶情緒的文字，分享最多的就是一些照片。
聞暢卻是一眼就認出這些照片裏的自己，十張裏有六張都暗戳戳的帶上他的身影，這還是趙呈文翻動過快的觀看結果。
很難形容現在的心情。
他自認為不怎麼體麵的青春時期就這麼被原原本本的記錄了下來，有的照片要不是林詞閑技術好實在搞笑，有點窘有點尷尬。
又有一種原來那段時間也有人在身後注意著他，關心他的感覺，即使他不知道也從未消失。
又有點心疼。
心疼這幾年林詞閑連個真正知道他心意的人都沒有，連朋友都沒有說過。
聞暢在圈裏成長了一年，隱藏情緒控製自身的能力提升了許多，平時隻是懶得折騰，但現在他是真有點繃不住了。
聞暢怕被趙呈文看出異常，連忙用仰頭喝酒的動作收拾情緒。
“能麻煩你把這個微信號推我嗎？”他說。
“可以是可以。”趙呈文聳了下眉頭，“他那應該有。”
聞暢表情淡漠地說假話：“他說以前拍的醜不敢給我看，等回去用青春期的圖嘲諷他。”
趙呈文：“……”
行吧，你們小情侶的play他看不懂。
和趙呈文加上微信後，兩人又聊了兩句趙呈文就人叫走了。
周圍終於沒人了後，聞暢微不可見地放鬆肩胛，對著空蕩的夜色裏吐了口氣。
深秋的天實打實冷下來了，尤其是晚上加高處露台，站久了冷氣就從脖子裏往後背灌，但聞暢沒怎麼察覺，眼睛直直地盯著某一部處。
林詞閑和他說了句，掉頭朝聞暢走去，他和旁人聊天的時候就一直關注著聞暢。從開始到要簽名，再是趙呈文和他搭話。
一起生活那麼久，他知道聞暢平時放鬆的狀態，但今晚聞暢的狀態好像不怎麼對勁，嘴角雖然掛著弧度卻沒有真正開心時的感覺，但要說不耐煩不喜歡也沒看出來，隻是整個人淡淡的。
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怎麼了？”林詞閑靠近欄杆，小聲詢問。
醇厚的酒香混雜著檸檬香氣襲來。
“沒休息好不舒服還是不喜歡這個場合？在生氣？給我說說。”林詞閑沒估計身後旁人，低下頭，下巴輕輕蹭過聞暢耳尖。
喝過酒的滋潤的唇輕輕滑過，像吻又過於匆忙了些，林詞閑的體溫高，連帶嘴平時都比聞暢要熱，喝了酒更甚，燙得聞暢下意識躲閃，酒氣直接占據鼻腔。
“別躲。”林詞閑扯住他胳膊。
聞暢沒說話，鮮少的沉默。
好半晌，“才多少就醉了。”
林詞閑從嗓子深處哼了一聲，笑聲又低又啞，“沒酔，就是想你了。”
“……神經，我不是一直在這兒？”聞暢勉強回神，“別膩歪，人多著呢。”
“沒事，沒人會偷拍，不會流出去的。”當然，會不會有人偷看就不一定了。
話雖如此，林詞閑還是退開了些許距離，尊重聞暢意願，同時又問了一遍，“怎麼不開心？”
“…沒有。”
林詞閑靜靜等著。
聞暢搓了搓頭發，有點暴躁地道，“也沒什麼。趙老板給我講了點你的黑曆史。”
林詞閑嗤笑出聲，沒怎麼信，“他講什麼了？”
聞暢不樂意他這副坦坦蕩蕩的模樣，明明背地的幹了那麼多事，平時還和個沒事人一樣。
於是故意道：“講你高中不學好，空掛著個學霸頭銜，還喜歡裝深沉，到走廊上站著吸引小同學。”
林詞閑：“………”
眼見林詞閑要扭頭找人，聞暢把人扯回來，“開玩笑的，我瞎編的。”
兩人扯了幾句，聞暢就讓林詞閑去找朋友了，他現在情緒不怎麼穩定，交流多了說不定能掉個眼淚什麼的，那就丟人丟大發了。
前半截活動比較清水，後麵場子被人帶熱就嗨起來了，林詞閑沒跟著一起釋放，聊天居多，偶爾回頭看一眼聞暢。
聞暢沒怎麼挪窩，要麼偶爾和路過的人聊一下，要麼看看手機，很正常的舉動，但他就是覺得和平常不一樣。
而且聞暢一次都沒有回頭看過他。
林詞閑心裏不怎麼舒坦。
後麵趙呈文組織換地方繼續，林詞閑給拒了，理由是前天上班太晚，身體扛不住要回去休息。
趙呈文當麵沒說什麼，等聞暢和林詞閑一起要走時飄出兩句風涼話，“哎呀林哥，這麼早就回去休息，很注重保養嘛～行吧你繼續保重身體，咱們哥幾個繼續了。”
林詞閑斜了他一眼，用口型罵回去，然後牽著人走了。
兩人都喝了酒，隻能叫代駕，但沒著急行動，林詞閑牽著從樓上到下來一直沒鬆開的手，提議在周圍散步去去酒氣。
聞暢憋了滿肚子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