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墓園。
覃婉兮的墓被她父母的環拱著,就像小小的嬰兒躺在溫暖的搖籃裏,也像小小的孩童睜開眼睛,頭頂上是父親母親慈愛溫柔的笑顏。黑色花崗岩墓碑上鑲嵌著她的一幀小小照片,沒有哀痛欲絕的悲情,沒有睚眥必報的仇怨,沒有茫然無措的失落,眼神清澈柔和,嘴角邊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卻給人想要流淚的悸動。
蘇木在墓碑前放下一束藍紫色玫瑰花,心中無言,隻看著她的眼睛靜靜佇立,而後抬起頭,視線盡頭處是微雨迷濛的灰色天空。
一身黑色衣褲,形容消瘦憔悴的吳謙由遠而近,最終站在她身側,看見那束玫瑰花,臉色越顯悲戚。
“謝謝你還記得她最喜歡藍紫色玫瑰。”
“這種玫瑰花的名字叫做Ondina,1986年在日本培育誕生,被稱為日本的‘藍色妖姬’。那年春天我們教研組去玫瑰園,她一眼就相中了它,臨走的時候還帶了一盆回家。”
“那盆玫瑰年年都在開,唯獨去年沒有。也許,這就是冥冥中的安排,而我,始終沒有覺悟。”
覃婉兮給了那盆花最精心的嗬護,施肥,剪枝,澆水,上網查有關養護知識。玫瑰花的花季都已經過了,這一盆卻始終沒有開一朵。那時候,她站在花盆前默默地看著,心裏想了些什麼呢,吳謙從來無暇過問。
“她好像很喜歡日本的東西,花呀,掛畫呀,碗碟呀,電影小說呀,太多太多。”
吳謙苦笑,低下頭去:“是。她曾經有一個計劃,要去日本看櫻花,泡溫泉,看藝伎表演,可是這些我都不喜歡,從來就沒有喜歡過。”
蘇木沉默下來。
雨絲飄拂,寒意透骨。她是從南州直接過來的,沒有打傘,吳謙走過來一點,手中的傘遮住了她的頭。
“謝謝。”
“下葬那天你哥來過。”吳謙有些遲疑,似乎接下來要說的話難以出口,“我在想,如果你哥接受了她,是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那封郵件蘇木聽陸常山說過,也已經看過了,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但那又能怎樣呢?
“我哥他一直不清楚背後的原因,並且,他有自己愛的人。”蘇木這樣說著,卻不敢再去看墓碑上那雙剔透的眼睛。
世間事,沒有回頭路;若真回頭,已是不可知的百年。
婉兮,喝過孟婆湯,走過奈何橋,這一世的記憶再也不會有了,你一定會有一個全新的未來。
來生,你一定會被溫柔以待!
“關於過去,我們都不要再說了吧。婉兮她在那邊會過得很好的。”
隔了好一陣,吳謙才喃喃出聲:“我知道,隻是控製不住自己要去懷想。”
他伸出手去撫摸著覃婉兮的臉,花崗岩石一片冰涼。這張美麗的臉,這個人,他的妻,陪伴了他十來年的日日夜夜,如今,再有多少聲的呼喚都不可能回來了。
死,在覃婉兮是最好的終結,在他是痛苦的開始。
“我今天是來跟她告別的。我要離開這裏了,隔一段時間再來看她。”
“和冬梅嗎?”蘇木想都沒想地脫口而出,又立刻後悔在覃婉兮麵前說起。
吳謙搖頭:“她先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裏。按理說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是該陪著她到老,但是……或許她有她的想法,我不勉強……祝願她在新的地方過得幸福吧。”
蘇木再次沉默。
離開墓園,她回到城裏,在百盛旁邊的一家餐廳坐了下來。
這次回梓城,她想和蘇慧見一麵。
服務生上好菜,蘇慧就進來了。一身幹練的製服,勾勒出她年輕姣好的身段,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白皙的臉上蛾眉淡掃,朱唇輕點,雖略有疲色,卻依舊還有光澤,讓人看不出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
“等了很久了嗎?”
“沒有。來得正好,吃飯吧。”蘇木給她盛了一碗飯。
蘇慧很仔細地看她的臉色,緊張的神經漸漸鬆弛下來:“看起來氣色不錯呀,都恢複好了嗎?”
蘇木下意識地摸了摸右邊胸膛,輕輕一笑:“還纏著胸帶呢,隻是說能夠活動了,距離完全恢複還有一段時間。常山他不讓我來的,剛好他爸媽過去和我們一起過元宵節,我就跟著二老回來了。明天他休息,會過來接我。”
“那你慢點啊。”
兩人吃著飯,蘇木剛要開口,蘇慧卻又先說了:“你們什麼時候結婚,日子定了嗎?”
“五一節。”
這是兩邊父母商量的時間。蘇木其實很不喜歡應付這些俗禮,可是家長們都說人生大事可不能草率,尤其是她母親,一定要求在南州最好的酒店舉辦個高規格的婚禮,說是這樣才對得起因陸常山父親的疏忽而去世的父親。蘇木很想對母親說“勞民傷財”,她還得和陸常山過日子呢!結果陸父大手一揮滿口答應,她隻好去陸常山麵前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