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凜，已經到了年關。風吹著山中一切，有靈之物暫時選擇了伏歇在自然的力量之下。茅草屋依然在山腳佇立著，風刮走幾根茅草，又帶來幾片積雪，雪蓋在茅草上，讓灰黃的茅草有了暫時的潔白。金烏依舊起起落落，廣寒宮帶著寒意在光芒消失時到來。四季輪轉不停，時間川流不息。生老病死，各諳天命，長生輪回，居無定所。
董伍在剩下的日子裏都陪伴在董姝身邊，他開始變得沉靜，董姝也開始沉靜。他有著小酆都，可以知道大致壽元，但他從未看過董姝的，他知道是他不敢。董姝也知道，時間不多。
最後，她還是走了。在一個平靜的午後，他們剛吃過飯，是董伍找的野味。董伍在收拾食物遺留的殘渣，她看著董伍的背影，淡淡的笑著。隻過了五年，但時間仿佛在她身上加速，她麵龐依然美麗，但蒼白也加速著她的歸期。隻有這幾天，她看著眼前仍是十三歲的兒子，才覺得，時間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個時候，她等著董伍回家吃飯，等著李芒歸家報喜。她回憶著在族中的恬靜歲月，她覺得好像一切都變了，但事事又好像毫無變遷。她已然等到了歸家的兒子，也將等來離家的丈夫。
那天，又下雨了。
董伍將董姝的屍體帶回了李氏。他還是想回來，看看楊樹爺爺，看看木頭，看看林妹妹。他把屍體像母親送走他一樣，還給了天地。慢慢的化作點點星光，慢慢的回歸天地。
昆侖樹在上次董姝引來天水之後，幾乎無變化，但李氏還是很高興。木頭已經傳承了“李牧”這個名字，老族長也在董伍死後的第二個年頭離世了，沒有意外，沒有傷病。就像一個暮年的老人，在完成一切後安詳的走了，仿佛隻要完成那件事，就不枉人間一遭，仿佛隻要結局是好的，離開時就不會有太多悲傷。董姝是如此，李牧也是如此。
他們三人又一次見了麵，雖然隻過了五年，但他們好像再也不是當初在族中奔跑的小孩了。他們去了麥田，他們說董家的地現在已經是李林在打理了，他們看著在嚴寒時節仍然在雪地裏打滾的孩子，他們看著那些還沒成長的麥苗，一切似乎就在昨天，但也停在了昨天。
從小跟在李牧屁股後麵的小丫頭，現在已經是李牧的妻子；從小就被寄予厚望的木頭，也成為了族長的樣子。董伍眼底藏著一絲不舍，眼中卻是笑意和溫柔更多。
“他已經死過一次了，應該是比他們兩個走的更遠了才對。”不常有的強脾氣，讓他賭氣似的這般想到。
董姝在最後日子裏，告訴他不要去找辛報仇；告訴他董氏還有幾位，讓他去尋找；告訴他想要真的報仇，就先去和其他大族殘餘勢力聯手；告訴他他是董氏最小的孩子，也是董姝最棒的兒子。
董伍第二天就出發了，李氏想見的也都見過了，他想詢問的人也已經逝去了。再無留戀，他離開了部族，走之前，向著門口的老楊樹深深跪拜，無人應。吹來一陣風，帶落樹上最後一片翠綠樹葉。他帶上樹葉後，就大步流星的出發了，一個逝去之人的新故事，開始了。
......
“娘親娘親，人死後會怎麼樣？”
“會不能動，不能說話，會變得很冷很冷。”
“咿咿呀，好嚇人，我能不能不死呀。”
“可以呀，人死後隻是一個新的開始，那些認識你的人隻要還記得你，那便不會死了。”
“哦，我知道了。我能從他們腦子裏鑽出來是嗎？”
“傻孩子，就隻是記住，便是活著了。在他們心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