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亮高懸於夜空之上，皎白的月光散落於樹的枝葉之間。淩晨四點的杭城是寂靜的，沒有人也沒有風。
葉之帆又一次失眠了。現在，這種情況差不多每天都會發生在他身上。
他在黎明時分醒來，心跳得很厲害，他又做噩夢了。密密麻麻的冷汗遍布全身，麵色蒼白無比。
因為恐懼——他已經無法用其他詞語來形容，對過去生活的恐懼。
他等著腦海中那支由焦慮、挫敗、馬上就要到來的漫長一天的煎熬所組成的小調響起。
起床、洗澡、穿衣的行動變得那麼模糊不清，幾乎是在無意識的摸索中完成的。
疲憊讓他忘記了自己，或者更確切地說，他好像得到了一部分解脫。但是這樣的日子是不多的，其他的日子更常碰到，也更難熬。
他心跳得厲害，大腦變得很混沌。他試著再次入睡，試著忘記自己。可沒有一點兒作用。腦袋依舊昏昏沉沉，天快亮了。
窗外的月亮漸漸隱沒於雲層之中。於是他起身坐在床上，抓起身邊的那瓶水，咽了一大口，溫溫吞吞，淡而無味，就像他的生活一樣糟糕透了。
葉之帆心想：“我怎麼了，我到底怎麼了？”帶著一點遺憾和惱怒，因為葉之帆是驕傲的。
從小時候起，身邊的人從來沒有太過在意他，在意他的生活。可他是驕傲的，他從不在意別人怎樣看待他自己，從來都是用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從來就是得過且過。
而現在突然要麵對這個病態無精打采，惱羞成怒的人，讓他充滿了一種五迷三道的懼怕。
這個人就是他自己，這個一大清早坐在床邊，無緣無故害怕的發抖的人是他自己。
他就是在這裏度過了充滿歡笑，盡管這歡笑與他無關；偶爾也會收獲一些溫暖的二十個歲月。
他又倒在枕頭上，把枕頭緊緊地壓在臉頰上，仿佛它可以給自己帶來一點幸福的睡意。但是他的眼睛是睜著的。他回顧自己二十年來的時光，他感到冷，扯了扯被子，又感到太熱，於是蹬了蹬被子。
他無法阻止自己的身子不發抖，那種不徹底的絕望那種鋪天蓋地的憂傷席卷而來。
就在這一刻，他終於承認自己生病了。或許他知道這是什麼病，他心知肚明。
但怎麼辦呢？他一時間無所適從。去看心理醫生的念頭被他勸退了，出於他的驕傲，他打心底裏排斥這種想法，幾乎認為最好的心理醫生就是他自己。畢竟他一直都是自己治愈自己。
因此他隻有沉默著。繼續忍受著。或者說試著繼續忍受。而且，他對生活和人生際遇始終懷揣著的盲目信念，讓他覺得這一切都是暫時的，都會過去。
或許隻有時間會證明一切。隻有時間會主宰一切。它曾經打碎他的幸福，又帶他逃離壓抑的囚籠，窺見點點星光。
同樣，沒理由它不能打碎“這個東西”。但“這個東西”沒有顏色，沒有形狀，他抓不著。或許隻有時間能對“這東西”發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