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抬手遮了遮後山的陽光,太刺眼了,好明媚,生機勃勃的,可這裏住了一個人,他就快死了。
他的生命在衰竭。
宋清是死過一次的人,雖然死得很快,但也經曆過那個死亡的時刻。
那確實不太好受。
……算了,還是想點開心的事,既然謝瑾瑜已經注定要離開,那她也隻能讓他走得開心舒適一點,把臨終關懷做好。
如果劇情還是可以更改的,就能提前大結局,逃脫死結,幸福修界美男環繞了!
“清仙子能不能快一點,就兩級台階而已,至於那麼慢嗎?”
守陣弟子實在受不了她的磨蹭,轉頭來不耐煩地催促。
宋清提著裙擺上台階,抬頭認真說道:“我不得做點心理準備嗎?”
那哪是兩級台階啊?
那是她人生的天梯啊!
她這兩步路,看似跌跌撞撞,實則平步青雲!
這小兄弟才是一點都不懂!
再長的路,終究還是有到頭的時候。
越靠近謝瑾瑜的住所,周邊就越是荒涼,原書裏哪怕是要住在後山,宗主給謝瑾瑜準備的也是風景很美的地方,即便他已無生還可能,也希望他每日看到的景色至少可以令心情舒適些。
隻是謝瑾瑜被抬到後山後,看了一眼就拒絕了。
因為那地方實在位置太好,人來人往,不夠僻靜。
他自己選了最靠後的住所,那是外門最低級弟子住的地方,光線昏暗,潮濕陰冷,對於不到築基,沒有辟穀的弟子很不友好。
沒人喜歡待在那裏,但謝瑾瑜喜歡。
每次女主蘇靜看到他住在那個地方,就像看見腐朽衰敗的枯木上長出了瑩白的花朵。
脆弱得令人不敢觸摸。
守陣弟子停下腳步,脊背挺直,麵上一片悲戚。
宋清看向他的臉時,發現他已經熱淚盈眶。
“就到這裏,我要去向宗主稟報了。”
他像是不忍看謝瑾瑜的具體情況,匆匆轉身跑了,那幾步縮地成寸,應該是他這陣子用過最好的一次。
被這氛圍感染,宋清的心情也更沉重了一些。
她僵在外麵,想起上次在道場前那匆匆一麵,手揪著裙擺,不知該先邁左腳還是右腳。
腹稿打得再清楚,真到了事兒上還是緊張。
要見到謝瑾瑜之前的心情,讓她莫名想起了被教資支配的恐懼。
宋清情不自禁地戰栗了一下,突然聽到一點動靜。
她望向聲音的方向,發現那來自一棵繁茂的大樹之後。
樹長得遮天蔽日,古怪藤蔓纏繞其上,延伸至宋清腳下,看起來非常克蘇魯。
宋清抬了抬腳,她站在這裏時間也不算特別長,鞋麵鞋底卻已經沾滿了水珠,可見有多潮濕。
好在她身上的東西都是寶物,哪怕外麵沾濕,裏麵也是幹爽的。
宋清提起裙擺,一點點靠近那棵望不到頂端的大樹,心裏有個預感告訴她,她要找的人很可能就在那裏。
事實也確實不出所料。
可真的看見謝瑾瑜坐在輪椅上,一身簡質黑衣,安安靜靜在樹後閉目養神的時候,她心裏還是止不住地潮起潮落。
發出聲響的不是他,是輪椅旁的一條蛇。
蛇身漆黑粗壯,一雙眼睛厲得仿佛能噴濺出毒液,正要狠狠咬上他垂下來的手。
那隻手該怎麼形容呢。
蒼白,纖細,骨節分明。
青藍色的脈絡清晰起伏,哪怕主人已經行將就木,仿佛依然蘊藏著巨大力量。
叱吒風雲的扶光真君,如今是連一條毫無靈智的毒蛇都能欺辱了。
毒牙觸碰到謝瑾瑜修長的手指之前,宋清撲了過來。
如同為了保護學生撲向歹徒的尖刀時一樣。
原身再怎麼實力不濟,到底是虛妄仙宗大能的女兒,處置沒有靈智的普通毒蛇還是沒問題的。
黑蛇七寸被紅光打傷,無力作惡,扭曲著身體消失在樹叢之中。
這裏潮濕得要命,除了毒蛇恐怕還有不少其他毒蟲,宋清不是穿書後第一次使用法力,但還是第一次用來傷敵,心跳得很重很快。
她看看手指,頗為劫後餘生地甩了甩,平複一些後就按住了輪椅的扶手,想把它轉個方向,將睡著的謝瑾瑜推到屋裏去。
住所再簡陋樸素,至少可以遮風擋雨避開毒蟲。
這樹蔭密得豔陽光芒都變成了斑駁光影,一切沉寂得如同主人走向滅亡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