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清成縣地處偏僻,到京城並無官道可走,故而一行人一路上都是在深山老林裏穿梭,入了夜也沒有客棧什麼的,隻能找片小林子對付對付。 司徒鏡知道左明舜這種官家出生的貴公子不像自己粗生粗養,吃苦耐勞,就直接將他剔除出去,和小弟們合計合計,輪流排班站崗。 夜裏,她縮著腿靠在一棵大樹邊,手裏拿著一根樹枝胡亂地戳著麵前劈啪作響的火堆。 戳兩下,忽然神經質地回頭看。不遠處的地方,左明舜和衣抱手,也靠在一棵大樹邊,側著身子低著頭,好像是已經沉沉地睡過去了。 再看餘下的幾時來號手下,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鼾聲此起彼伏,在靜謐的夜裏也算是一道別樣的風景。 回過身去,司徒鏡長長地歎了口氣,心想自己和他怎麼就真這麼冤家路窄呢? ***** 回想起一年前,自己莫名其妙被他他抓到牢裏後,審了一次,關了三天,卻又被獄卒帶到了左明舜的麵前。 那時候,他也是跟現在一樣,喜歡穿白衣,搖扇子。明明身在大堂,卻一點不像朝廷命官,倒仿佛是個富貴公子的模樣。 “朝廷嚴令限製賣切糕,實則是有一夥賊匪打著賣切糕的名義,高價強賣,甚至勒索。”他放下公文,悠悠道,“通過審訊,已經可以確定你確實不知情,所以死罪可免。” “那、那活罪是什麼?”司徒鏡哆哆嗦嗦地問道。 “三十水火棍。” 司徒鏡下意識地屁股一抽痛,哭喪著臉道:“能、能看在我不是爺們兒的份上……打輕一點麼?” 左明舜卻笑了起來,道:“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怎麼就認打了?” 司徒鏡怔怔地看著他。她這個曾經橫行鄉裏的小土匪,初入官衙又被關了幾天,是真的被嚇傻了,腦子都不太夠使了。 當然,她再怎麼傻也沒招出自己是賊匪頭子的事情,否則審問的功夫大概都能省了,直接拖出去砍了便是。 “我給你個機會,將功補過。”這時,左明舜徐徐站起身來,走到她麵前道,“朝廷雖然抓獲了不少賣切糕的小販,但那不過是小嘍囉,而非幕後主使,故而此種現象依舊屢禁不止。” “所以,你要我去做臥底,揪出他們的老大?”司徒鏡想了想,腦袋終於轉過彎來了。 “沒錯。”左明舜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於是,據說是“意外掌握了切糕進貨渠道”司徒鏡,為了將功贖罪,不得不成為了一名朝廷臥底,光榮地展開了反切糕打黑行動。 而等二人上路之後,她才發現自己試圖隱瞞身份的行為真是太天真了。左明舜早就知道了她是什麼人,並且還很順理成章地以“寨主夫君”的身份,一同參與了此次臥底行動。 那時候的司徒鏡壓根沒想到,臥底取得成功之後,他還真的差一點就成了“寨主夫君”。 ***** “啪!” 麵前的火堆突然飛濺起高高的火星子,司徒鏡嚇了一大跳,揣緊了腰間的大刀跳得老高。 四處一看,壓根什麼事兒都沒有。 撇撇嘴鬆了口氣,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想著想著,好像快睡著了…… 正此時,又聽“啪”的一聲,火堆又狠狠地跳了一跳。 這回司徒鏡徹底清醒的同時,也算是看清楚了:有個混蛋在往裏麵扔石子! 憤憤然收了刀,她狠瞪了混蛋一眼,返身坐回了原位。心裏還殘留著剛才回憶的痕跡,有點亂亂的,所以也懶得理會他。 而左明舜不僅舉步走了過來,還撩起袍子在她旁邊坐了下來,可謂是不識時務之極。 “守夜的時候偷偷打瞌睡,嗯?”尾音微微上挑,帶著玩味的笑意。 “才沒有!”司徒鏡斷然否認。 “哦?”左明舜微微側頭,看著她,“那你剛才一個人發什麼呆?” 夜色之中,他的側臉一半隱沒在陰影中,幽暗難辨;另一半被明火點染著,明明晦晦。而那雙鳳目卻是炯然有神,其內有什麼緩緩流淌,燦若銀河。 這樣的目光,司徒鏡是見過的。雖然如同流星一樣,下一個瞬間就隕落在地。 “我……我在……”於是她發現自己已經說不下去了,謊話都說不出口。 隻能霍然站起身來,悶聲不響地往回走。 手卻被人從後麵抓住,不輕不重,她卻如何也掙脫不開。 “你有話要對我說,對不對?”溫潤的男聲響起在身後,卻沒了平日裏那般閑散輕佻的語氣,盡是沉穩肅然。 “沒有。”司徒鏡咬了咬下唇,沒有回頭。 身後男子自嘲地輕笑了一聲,卻仿佛對她的回答置若罔聞,仍是問道:“告訴我,當年你為何不告而別?” “我、我……”司徒鏡身子一顫,卻不知哪兒來的力道,狠狠地抽開手。然而這一拉扯之下,袖中的一個東西,卻驟然掉了出來。 司徒鏡一愣,也來不及撿起來,就飛也似地小跑開去。 看著女子的背影就這麼消失在夜色之中,左明舜將地上的耳墜撿起,又從自己懷中取出另一隻,並這一對,握在手心。 而最色澤明亮如新,和自己送給她的時候,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