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潮汕人排外。”佟瑞挪了挪身子，司機的喋噪就在耳邊，讓她想眯下眼都不行。“排外，潮汕人除了團結，就是排外。”司機堅持他的觀點。“那你倒是說說，李嘉誠夠團結了吧，還組織了一個什麼潮人協會。但是，他家娶的媳婦，有哪個是潮汕人的？”佟瑞說：“我也是外地人，不過我在潮汕也很多年了，家也在這邊。並沒覺得有被排外的感覺，相反，這裏是我最真實的故鄉，有我最親愛的親友。我的同學的媽媽，除了少數是本地人外，其餘的都是外地人。改革開放，很多外地女人來到這裏，生兒育女，再過多幾代，這些融合的血脈，將會永遠把外省仔這三個字去除，因為他們也是外省仔所生的小外省仔。再說了，潮汕人也好，客家人也罷，戰亂紛飛中，本身就是遷徙民族，來自全國各地。”佟瑞說著調皮地笑了，回到熟悉的家鄉，即將見到父親和梅嫂，讓她的心情不由得輕鬆了起來。英姨從後座遞過來兩支飲料，一支給佟瑞，一支給司機：“司機大哥，到貴地做客，交個朋友唄。”司機接過飲料笑了，說：“這位姐姐說得極是，是不應該岐視和排外，每個地方都有好人壞人，都是中國人，都是一家人。最近有個不錯的外地女孩在談朋友，我還在猶豫呢，聽姐姐一席話，矛塞頓開啊。”“你比她大吧，為什麼你還要叫她姐姐呢。”英姨問司機。“因為潮汕人叫小姐是罵人的意思。”佟瑞說：“就是那些不良女孩，從事特殊行業的那種。”“哦，還真不知道。”英姨說：“還有什麼顧忌快跟我說說，免得等下不知道出醜了。”“也沒什麼，其實潮汕人是很純粹的中國人，潮話裏還保存著很多的古漢語發音呢。”佟瑞說。“真的嗎？”司機驚奇地說：“姐姐你懂得真多，你是做什麼行業的？老師嗎。”“不是，是我偶爾在深圳的圖書館的一本書上看到的。”佟瑞說。“深圳啊？我以前也在深圳。”司機說：“因為家裏老人老了要照顧，就回來了。還挺想念深圳的。”“我也是。”佟瑞說：“回了這趟老家，也就要再去深圳了。”“哦，那祝你在深圳賺個盆滿缽滿。”回到家，放下行李，佟瑞便迫不及待地到院門口旁邊的小士多店，給貴州勒大富村長兒媳開的那家商店去了個電話，本想麻煩她去叫勒爸來聽的。“不用了，勒爸剛好過來買菜。”電話那頭說。“佟瑞啊，到家了呀？替我向你爸爸問好。有一次我的三輪車拉了滿車的貨半路壞了，還是你爸幫著推回家的，一直沒機會謝謝他。”勒爸說。“爸，不用客氣的。爸，你能讓我聽一下寶寶的聲音嗎？”佟瑞說著，強忍著哽咽。便聽到電話那頭勒爸在哄寶寶說話。哄了好久，寶寶都隻是伊伊哦哦地發出些細碎的聲音，話筒裏隱隱有呼呼的風，像一個佟瑞進不去的時光隧道。忽然寶寶哭了起來，佟瑞的心一下揪了起來，連聲問怎麼了。“我把他的玩具搶了。”勒爸一邊哄著他，一邊不好意思地說：“行了吧？聽到哭聲了。”佟瑞有點哭笑不得：“行了，爸，謝謝你。明年，我再去看寶寶。”“好好，你看，玩具一還給他，就不哭了，還笑，還笑，再笑一個給你媽媽看……”電話那頭傳來撥浪鼓清脆的聲音。佟爸對於佟瑞這般的回家，並沒表現出多大的憤怒，甚至連驚訝都沒有，好像早已料到有這樣的結局。隻是一向奉行健康養生的他，也吸上了煙。佟瑞知道他心煩時就會吸煙，走了過去，跟他要了一支煙，吸了一口，嗆了個半死，眼淚嘩嘩地流個不停。梅嫂帶著英姨到處去玩，兩個人年齡相仿，又都是外地人，在這個陌生的他省小鎮，竟如親人般的感覺。讓佟瑞無法接受的是，鍾熙蕾早已遠嫁深圳。在她的心裏，這個她沒保護好的二妹，在她做月子的時候，就被鍾媽急急於年底前嫁給開酒店的那家人。聽夏悅桅說，鍾熙蕾在深圳過得並不好，她娘家倒是建起了幾棟房子，她哥還開起了奔馳。“等去了深圳，我就去看她，代表你們去看她。”佟瑞安慰姐妹們。“老三，你怎麼又胖了這麼多，該控製了。”佟瑞看著夏悅桅有些渾圓的胳膊和大腿，皺眉說：“這水桶腰大得跟有寶寶似的。”“你說對了。”趙逸雲調皮地說：“報告老大，有件比較重大的事還沒來得及向你彙報，放心，是喜事。”“喜事？”佟瑞正待問個明白，門口摩托車聲響，下來一個高大的卷發男子，提著一隻當地婦女到神廟上香時常帶的那款竹籃子，走了進來，對著夏悅桅說：“這裏頭有我媽做的一些茶粿，你中午不想回來，在媽家又吃不下飯的話，可以吃些。”夏悅桅在他說話間早已打開了竹籃子，涏著口水迫不及待地取了一塊，放在嘴裏咬了一口，發出滿足的“嗚嗚”聲。男子和趙逸雲見狀，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老大，這是黃大彬。”夏悅桅滿口韮菜地介紹著：“這是我大姐佟瑞。”“你好。”佟瑞說著，用安檢掃描機般的眼光把黃大彬從頭到腳嚴厲厲地掃了一遍。“大姐你好，以後請多多關照。”黃大彬誠惶誠恐地說，可能是佟瑞的眼光讓他有點不自在了。“老大，你要韮菜的，還是白蘿卜的？”趁著這當兒，黃大彬趕忙說：“你們繼續吃，繼續聊，我就先回去了，家裏的工場要看著。大姐，不好意思啊，下次請你到家裏吃飯，我媽做飯很不錯的。晚上我再來接小梔。”送畢了他，佟瑞回頭拷問，夏悅桅卻羞澀地說她已有了幾個月的身孕。“都住到他家去了？”佟瑞驚訝地問，如果說鍾熙蕾在她心目中還是一個不懂事的少女的話，那麼夏悅桅就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孩。“是啊，他媽媽說為了方便照顧。不過我隻是晚上去那睡，白天都在我媽家的，幫著看能做些什麼家務之類的。”夏悅桅說。趙逸雲聞言立馬之以鼻：“幫忙？不添忙就好了，成天吃啥吐啥，就愛吃什麼茶粿啦，春卷啦，這些夏媽不會做的東東。”“天啊，你這麼小就有了身孕？阿姨跟阿叔他們什麼看法？同意你們？”夏悅桅羞澀地點了點頭，臉上洋溢著幸福。佟瑞卻湧上了此對母子可能會分離的不祥念頭。呸呸呸，甫有這樣的念想冒了出來，佟瑞便趕緊吐了吐口水，心中默默祈禱，夏悅桅可千萬不要步自己的後塵。老二和老三接連給了她驚喜，幸好老四趙逸雲還算正常，在平淡的學生生活中，快高長大。固漢青的學習也很不錯，依然那麼地懂事乖巧。佟瑞忍不住問他是不是很期待自己的爸爸出獄。“不知道。”固漢青閃著黑亮的眼睛說：“聽說他對我媽媽不是很好，小時候有印象他經常打我媽媽、還沒佟伯對我媽好。”固漢青說完，咬著下唇看佟瑞的反應。佟瑞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不由得愣了愣。想了想又說：“漢青，姐姐再問你一個問題啊，你可以答，也可以不答。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爸爸出獄了，讓你選一個做爸爸，你還會選佟伯伯嗎？”固漢青低下頭思考著，長長的眼睛毛快速地抖動著，片刻，他抬起了頭：“會。”佟瑞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堅定，連一個比自己小了十來歲的小孩都如此包容，佟瑞不由得反思自己對於佟爸不得做第三者的要求是否過份了些。兩個兩情相悅的，合適的人，甚至得到一方十來歲的兒子讚同，卻因了她的阻撓，如此沒名沒份地交往著。做了媽媽，以及和兒子分離，佟瑞感覺自己改變了不少。“梅嫂，我同意你和我爸交往了。”佟瑞說：“我是說，你們，可以像朋友那樣，處上個幾年，等以後看合不合適，再說其它的，你說好嗎？”梅嫂的棒槌停在半空，及至聽到佟瑞後麵的話，才落到衣服上：“佟瑞，我知道你媽媽還在世。所以你對你爸重新找老婆存在著抵觸。但是容我說一句，你媽已經有了自己的新家庭，是不會再回來的了。我看，英姨人就不錯，要不咱們給他們撮合撮合？”“梅嫂你說什麼啊，我現在說的是你。你們在一起也這麼久了，漢青說得對，我不該阻撓你們。”佟瑞說。“臭小子說什麼了？回頭我揍他。”梅嫂說：“小瑞，你梅嫂不是跟你表過態了嗎？要等固爸爸出來，他畢竟是漢青親爸，這樣的家庭組合，才是最應該的。對誰都公平。你說呢。”“梅嫂，為什麼你這麼固執。”佟瑞說：“我爸很喜歡你，看得出來你對他也是有感覺的，為什麼就不能給他一個機會……”“小瑞你別說了，記住，我是一個有夫之婦……”梅嫂說：“我不希望真的成為鄰居們所說的水性楊花的壞女人。我這麼的小心翼翼，就是為了漢青不要受我的影響，希望你明白一個做為母親的心。”母親，自己何嚐不是一個母親呢。但為了自己所謂的理想，事業，野心，還不是放棄了自己的寶寶，在他最需要照顧的時候。有時佟瑞不是很明白自己，隻能歸結為，這是遺傳，遺傳自她那為愛拋夫棄女的母親。“為什麼要現在去深圳啊，這不就快過年了麼。有人提前放假的，都往回趕著回來過年了呢。”夏悅桅表示了不理解。“傻丫頭，這個時候去深圳，最好找工作呀。家裏遠點的，都趕在年前辭職，好回去過個長年，明年出來再做打算。所以年底是最好找工作的時候，有不少好的崗位，隻有在這時才會空了出來。”佟瑞解釋說。“我也想跟你們去深圳呢。”梅嫂說，佟爸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又低下頭吸他的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