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雲家出來，明晃晃的陽光，照得佟瑞幾乎開不了眼。暖暖的冬天，佟瑞迷失在那一片金燦燦的迷茫裏。“小安，無論你現在在哪，在幹什麼，我要你半個小時之內出現在我麵前。”“我上輩子的大債主，姑奶奶你得告訴我你在哪才行啊。”二十一分鍾後，佟瑞滿意地看到安國柱的車出現在街頭，在拐角處尋了一個位置，穩穩地停妥了。一上車，安國柱便問：“你又發什麼神經？”陽光透過前擋風玻璃大麵積地照在他的白襯衫上，佟瑞覺得有點晃眼，他是否又長胖了些？佟瑞沒回應，別上安全帶，頭一扭，看起車窗外的風景來。車子緩緩，繞過人流，往車道上開去：“去哪？”“學車？”還是沒有回應。佟瑞右手撐在車窗上，手指放在嘴裏牙齒間，眼裏有亮晶晶在閃動。安國柱不再說話，開了音樂，很舒緩的鋼琴曲，熟悉的曲調，捕捉不到的歌詞，卻正是因為如此，更讓人浮想聯翩。片刻，車子停穩，安國柱的開車技術，沒得說，總能在最後一刻，刹得又穩又妥，這點佟瑞自從學車後才體會得到。西鄉，某廢棄的輪胎廠。廢棄了大半年，據說老板犯事被抓了，又據說老板是個女的，是某個落馬倌猿的情婦雲雲。什麼版本都罷，那都是別人的故事。不知名的小鳥被驚飛，堅強的雜草從輪胎的重壓下依然見針插針地鑽了出來，看著這個美好世界，享受著陽光雨露。人，何嚐不是如此艱辛。你要麼削尖了腦袋鑽出來，要麼被黑暗包圍讓陰冷欺淩。兩種人生，混得好的和混爛了的，兩個世界。佟瑞跳上壘得大半個人高的輪胎，看著安國柱從車後座摸出幾瓶啤酒，向自己走來。知我者，安國柱也。“有沒人說你其實很帥？細看確是像那麼回事喲，濃眉大眼卻長了溫柔的雙唇，倒是有點像黃磊。”佟瑞喝上一口啤酒，滿足地，這種天氣還拿冰鎮的啤酒出來，真有他的，不過，好像真是蠻好喝的呢，就是有點冷。幸好這冬日的陽光還是暖暖的，有朋友相伴的日子，也是暖暖的。“黃磊誰啊？”“《人間四月天》看過沒？”“沒。”“想像一下徐誌摩……”“真的，我有徐誌摩那麼帥？”興奮。“算了，跟你真難溝通。”佟瑞晃動著吊空了的雙腿，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那啥。”安國柱拿自己的啤酒瓶，碰了佟瑞的酒瓶，當的一下，好像還有回響，安國柱說：“盛總的事，怎麼解決？嚴重嗎？我這段時間忙得自己姓啥都忘了。”“感謝安總百忙之中抽空來看小佟。”佟瑞忙接上她的話頭。安國柱笑笑，又碰了一下她的酒瓶：“調皮。”“還能怎麼樣，我和雷仕同那老頭在一起，他盛總繼續給我供貨唄。”“啊？”安國柱驚訝：“你答應了？”“我還能怎麼樣，一個弱女子的……”安國柱豎起大拇指。一會又說：“你和雷總在一起，總好過你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佟瑞一下來氣了：“小安你見不得我好是不？幸知樂禍是不？”安國柱說：“我就知道你有這個反應，是不是又要吵架？接下來冷戰一兩個月？有意思麼。”見佟瑞不吱聲了，又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直覺就是這麼告訴我的。那小子頂多和你玩玩而已，而雷總，你說他是老頭，其實他也比咱們大不了多少。”佟瑞說：“說的你好像知道很多似的。”安國柱說：“佟瑞，信我一次好不好？當局者迷，那小子真的不是什麼好東西。或許，他是一個好人，但他真的不會對你真心。如果你不喜歡一個人，又何來的真心。你不用這樣看著我，你自己說，你是否也感覺到他對你的冷淡，從來都是他對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就像你對我一樣？”佟瑞說：“那不能比。你在我心目中還是很重要的。”“但是你不會把我擺上愛人的位置，是不是？永遠都不會。”“這……”他說的好像是那麼回事，但為何蔡哥還如此頻繁地約會自己，然後約會的過程又那麼冷淡，甚至匆匆結束？男人的心也是很難猜啊。佟瑞說：“扯遠了吧。你關心的應該是我的港貨店，不是我的感情生活。告訴你，雷仕同那邊我穩住了，我厲害吧？”說著把賈道的事講了一遍。安國柱點著頭：“還行，還算有勇有謀。不過下次不要獨自去賈道那了。這，有免費司機。”佟瑞對他感激地一笑。安國柱又問：“接下來什麼打算？”佟瑞說：“盡快找個美女給盛總。雷仕同那樣的人，會變卦的，行事不是按常規來的。”安國柱說：“你不會要每次約會都要我陪著你吧？”佟瑞看著他：“你有時間嗎？”安國柱思付了一會：“沒有。”說得再動聽，事業和佟瑞往那一擺，還是佟瑞敗了。佟瑞卻沒覺得不快，一來安國柱隻是朋友一枚，他對自己的好甚至已超過男友的範圍了。二來寧可沒飯吃，不能沒事業，這才是她熟悉的安國柱。佟瑞問：“對了，你有沒認識比較窮，長得比較好看，又比較聰明機靈的小姑娘？”安國柱說：“有。但都被我染指了。”壞蛋，佟瑞追著安國柱打，兩人在這些圓圓圈圈中玩了個不亦樂乎。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和雷仕同又約會了幾次。還算守信用，從沒再對佟瑞動手動腳，雖然有時會說些他剛采完陰補完陽之類的赤果果的不文明話語，佟瑞都一笑置之。幾次約會下來，倒是發覺這個胖乎乎的男人如果不動手動腳的話，倒還是蠻率真可愛的。就是不明白為何蔡哥總要那麼頻繁地約會自己，有時甚至頂著熊貓眼就來見她了。佟瑞很想問他怎麼了，又怕問了他生氣，不和自己約會了，隻能把疑問憋在心裏，至少自己現在一天最少可以見他一次，有時甚至是三次，這已經很讓人滿足了。在這樣的滿足之下，好幾次，佟瑞都想再開口叫他過年和自己回去，每次話到嘴邊，又是生生吞了回去。安國柱的生產線還在籌備中，訂單倒是接了好幾筆，都是年後必須交的，又趕上工人新年要放假，所以把他急得火急火燒，也忙得團團轉，根本沒時間理佟瑞。幸好有小雲，時不時約佟瑞逛逛街什麼的，倒也接替了安國柱。波司登，一件羽絨服的價格，趕上佟瑞一個月的工資。佟瑞撫摸著衣服，料是好料，給父親穿也是蠻適合。雖然打了折扣，佟瑞還在考慮這個價錢買這麼一件衣服合不合適。想著能給父親溫暖，佟瑞一咬牙，買了。買單的時候，佟瑞才發現小雲挑了三件，其中一件是她剛才嫌貴放棄的。看著小雲買了三件，佟瑞有點慚愧，急忙把那件剛才嫌貴的也拿上。從波司登出來，佟瑞吸著手裏的奶茶，一邊甩著購物袋子，說：“咱們為了自己老爸也是蠻拚的了哦，兩三個月工資哦。”小雲說：“你是兩三個月工資，我差不多四個月工資了。不過我不是買給我爸的，是買給我男友的。”說著臉現出甜蜜的紅暈來。佟瑞愕然，小雲已拉著她飛奔進金利來：“姐，你說，這條配襯我剛買的那件天藍色怎麼樣？哦，不對，有沒人穿羽絨服還打領帶的？”售貨小姐很熱情，佟瑞瞄了一眼上麵的價格，果然也很“熱情”。售貨小姐在遊說：“快過年了，拜親訪友什麼的，戴上我們金利來，高端大氣上檔次。”果然一番話打動了小雲：“買了。”佟瑞忙扯了扯她：“你都不知道用不用得上，就買。”小雲說：“沒事，他都沒一條像樣的領帶。一年到頭，辛苦個啥，不都為了能享受一下。”佟瑞撫額：“我隻能說你對你男友太好了。”血拚了不一會，小雲手上已是大包小包，全是她男友的衣物。在小吃店裏坐下，佟瑞揶揄她：“照這小速度，是過年要見家長的節奏？”小雲害羞地說：“還沒呢。喏，我的車票費都用在這裏頭了。”小雲指了指那堆購物袋：“剛開始我們都說好了今年不回去，明年存夠錢回去建房子的，不知道他為什麼又說要回去。我和他是從小便認識的了，兩家也是鄰居。”佟瑞想到蔡哥。小雲兩小無猜，都不知道對方的心思，自己和蔡哥認識不久當然更不了解了，有些釋然：“是啊，男人的心思，更難猜，因為他們同樣也不肯說，問了也不說。”小雲托著腮嘟著嘴：“唉，他這一回去，又得分開大半個月。”佟瑞說：“正好，過年回我老家去玩吧，就在潮汕，離深圳不遠的。”小雲調皮地說：“我怕被你賣了。”佟瑞說：“你怕花錢吧，小氣鬼。放心，費用我全包，包吃包住包玩包睡……回頭看哪個老頭要，再把你賣了。”小雲說：“晚了，奴家早已嫁作他人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