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深圳截然不同的是，大街上一個鬼影都沒有，商店全都店麵緊閉，哪有早餐可買？繞了一小圈，凍得實在不行了，隻得回來向醫院守大門的大爺詢問。大爺把她們讓進小屋：“現在哪有早餐可買。要太陽出來了，那邊商店門口，有一個夫妻攤，不過隻賣麵，還老貴了。”佟瑞看著英姨：“你餓了嗎？”英姨點點頭。昨晚華安從外麵買的飯盒，英姨嫌不好吃，扒拉幾口便扔了。佟瑞歎口氣：“大爺，哪有吃的？你這有吃的嗎？要不，我向你買。”大爺嗬嗬一笑，拿出一包方便麵：“我閨女給我晚上吃的，我沒吃。不過，我這可沒煮的地方。”佟瑞剛說：“不要緊……”英姨已一把搶了，撕開包裝，拿出來狼吞虎咽。佟瑞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著大爺做手勢，意思是英姨腦子不大好使。大爺同情地看著她：“老人要是有什麼病，那可是需要時時刻刻看著的。難為你了，你跟我閨女一樣，是個好閨女。”吃了人家的手短，大爺又堅決不肯收錢。佟瑞看出大爺很是寂寞，反正小屋也暖和著，便主動留下來跟大爺聊天兒：“大爺，你老提你閨女，她也在這附近讀書麼？”佟瑞心想的是如果可以，像大爺這樣的好人，那他的閨女便是自己資助的好對象了。提到閨女，大爺一臉的自豪：“我閨女呀，可厲害了。自己勤工儉學，還到國外留過學。本來省城的醫院要她，她非要回來。唉，這也不怪她，她媽那年發急病，就在這醫院走了的……”大爺抹了一把眼淚，複又自豪地說：“我閨女決定讀醫，也是為了造福咱們這一方的老百姓，有她在，這裏是絕不會發生急病病人得不到及時的醫治的。所以你們來我們這醫院，是你們的福氣。”原來他女兒已工作了，佟瑞又問：“這麼厲害？那她該是這家醫院的主任什麼之類的啦？”想起昨晚接診的那位男醫生，真是不敢恭維。大爺更加自豪了，好像天下都是他女兒所有似的，鄭重地說：“院長！女院長！這家醫院，我閨女最大。”佟瑞搞不清這家醫院有幾個院長，第一反應便是：“哦，那既然你閨女當這麼大的官，怎麼還安排你在這幹守大門的苦差事？”心裏卻暗想，應該不會是昨晚搶救狗蛋的那位院長吧？有院長親自動手的麼？大爺說：“嗬嗬，這你就不明白了。我閨女好強，又不肯讓我跟著，我就想了這招，進了這醫院當保安。隻要我不犯錯，她是不能趕我走的，嘿嘿，這樣我就能離她近些了。可惜啊，她總是這麼忙。昨晚搶救完你朋友，又幫另一位病人，做了好幾個小時的手術。昨晚都沒回去，就在這醫院睡下了呢。”佟瑞說：“啊？她就是搶救我朋友的那位？”這還真有點想不到。大爺自豪地說：“是啊，你朋友蘇醒了吧？康複了吧？”佟瑞迎合著他說：“蘇醒了，半夜裏醒的。”大爺果然得意洋洋地笑，意思是說“看吧，我閨女厲害吧。”佟瑞由衷地說：“你閨女，不單醫術厲害，還是個極負責任的醫生。隻是，為什麼她連著做兩個手術，這醫院裏沒其他醫生了嗎？”大爺說：“咱這醫院，跟大省城裏的醫院不同。咱們這裏都是農村人，出趟村子不容易，不是捱不下去的病痛，不輕易上醫院。所以到這裏來的人少，全都是些比較重比較急的病。窮人，大都沒什麼錢。我閨女心又善，能免就免。所以就算有國家補貼，還是虧損連連。醫生的待遇自然也就不好，有誰願意來。都是一些來混個職位領工資的。所以，我閨女隻要有空，隻要她能醫，一般都是她做的手術。唉，三十多歲的人了，忙得連個成家找個人的時間都沒有。說她還不聽。這醫院裏器械又古老，她自己都說跟不上做手術的需要。唉，我別的不怕，就怕搶救不及，出了事。你們要是認識有錢的人，也希望你們動員動員，做做善事，捐些款吧。”說話間，英姨一包方便麵已入了肚，吵著要喝水。大爺拿出自己的杯子，要出門去給她接水喝。佟瑞忙說不用，說要領英姨回病房喝水，身後傳來大爺的感慨：“老妹子，你有這麼孝順的女兒，又還健在，真是有福了。我家老婆子也有這麼孝順的女兒，可惜她已經走了，走了……”一拐彎，兩輛車開了進來，是程義他們來了。在病房裏吃著程義他們帶來的早餐，佟瑞把這家醫院的大概情況說了。程義說了句“難怪”，沉吟了一下，對雷仕同說：“你們不是要搞什麼慈善會嗎？把這家醫院也擺上去。”雷仕同說：“可是這家醫院不在深圳，還名不見經傳，怕是記者跑這麼遠來拍攝，辦不到啊。”程義說：“我負責派車，接待記者，這總行了吧？”雷仕同這才噤了聲，不過還在小聲喃喃說程義發神經。佟瑞滿是感動：“程義，你真是好人一個。我代替這方圓發急病的百姓們，謝謝你了。”程義說：“嫂子，以前對你了解不多。現在也才漸漸明白，你是個善良的人。”隨著腳步聲響，院長巡房來了。但見她頭發束得整齊，戴了帽子，口罩，卻露出一雙睡得腫脹的大眼睛。在狗蛋身上又再按壓了幾下，問他有沒有不適。狗蛋說：“沒事，我已經好很多了。能不能現在就出院，他們，還趕著去上班呢。”“去哪？”院長問。“深圳。”院長沉吟了一下：“那行。沿途都有大大小小的醫院，一感覺到不適，就趕緊找家醫院看一下，可不能硬捱啊。你身子骨不錯，但是你內髒是受了傷的。還有這擦傷，外傷，沿途都得找醫院換藥知道嗎？”白欣湊近前去說：“那個，院長，我以前是學校急救室的護士，要不你開些藥，我在車上定時給他換好了。”院長說：“你曾經是護士？還是學校急救室的？”上下打量白欣一番：“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我開多些藥給你，你勤快些給他換，這樣好得快。”又扭頭對狗蛋交代：“但是有不舒服還是得說，得找醫院檢查的哦。像你這樣的情況，原本是必須留院觀察的知道嗎？”狗蛋點頭。院長跟白欣說：“你跟我來，開藥給你們。”程義攔住了她，看著她別在胸前的工作牌：“這位，院長，蘭清是吧，我朋友是深圳的企業家，他們最近有個慈善活動，準備擺些交通較不發達較貧困地區的小醫院上去。我覺得你既然救了我朋友，那這個順水人情，就送給你，怎麼樣？”院長蘭清說：“這個……”程義說：“昨天進了你們手術室，器材，都有些年頭了吧？難道你不想更換它們，以便更好地搶救病人？要知道好的工具，事半功倍。”這點說到了蘭清的心坎上，她有些驚喜地說：“如果真是這樣，那真是太好啦！我搶救了這麼多病人，大都是窮人。不要說讚助了，很多還要我倒貼醫療費呢。今天，你真是我的福星了。要不，我帶你醫院裏走走？”程義笑笑：“接下來是不是請我吃個飯或是賄賂什麼的？”蘭清低下了頭：“我沒什麼錢……”程義又笑了：“你跟我女友一樣單純可愛，嗬嗬。我要是真心想幫助你，不用你開口，都會明著暗著去幫你的。”蘭清抬起頭，感動地：“這怎麼好意思……”程義說：“這沒什麼。麻煩你給個名片，我好讓我那朋友聯係你。”蘭清忙掏出名片，雙手奉上。程義也雙手客氣地接過，交給華安收好：“不過，你這裏硬件上去了，人嘛，是不是得好好培訓下？你們這醫生很少嗎？像昨晚叫我們轉院那位……”蘭清說：“哦，你說陳醫生嗎？他是我們張鎮長的外甥，在醫院裏掛個職而已。既然你朋友要資助我們醫院了，我也不怕讓你知道一些醫院的內幕。他隻會些簡單的檢查，所以隻要他值班，我一般都跟著。”程義說：“你們醫院，像他這樣靠關係掛著的，有幾個？”蘭清有些尷尬地說：“基本上都是吧，除了我。不過請你相信我，隻要我一天在這醫院，就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搶救病人的機會。我是絕不會讓病人在我們醫院出事的，這點你可以放心。”程義說：“嗬嗬，沒事。能幫到我朋友的救命恩人，是我的榮幸。”又客氣地聊了幾句，院長才走了，腳步輕盈，充滿女孩欣喜得幾乎要跳躍的快樂。重又上了路，一路高低胖瘦的破房子和大高樓，參差不齊。佟瑞卻漸漸有了回到人世間的錯覺。大深圳，我回來了，你還好嗎？你將已怎麼樣的姿態，悲傷，快樂，給予我的未來？回到大深圳，當車輛終於駛入那鱗次櫛比、錯落有致的高樓大廈中，當在自己家的浴缸裏美美地泡了個舒服得通筋達骨的澡，當踩著細跟的高跟鞋悠然地在高級的國際化大商場買了一件心愛的價值不菲的衣裳，當化了淡妝優雅地在西餐廳鋸著牛排，甚至當聽到那粵語中夾雜著的來自五湖四海的或熟悉或略顯陌生但絕對有趣的各種口音，又或是單單聞著深圳那略帶海的鹹味的海風……佟瑞覺得，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深圳，已在她最懵懂的初初的年齡，進駐到她的生活裏。就像那純美的初戀，無論她以後再經曆怎麼樣的刻骨銘心，都終將無法也無可取代。新春過後，仿佛揪著年底聚會的尾巴一般，總是各種飯局。開工飯局啦，新的一年新的合作飯局啦，雷仕同忙得跟個陀螺似的，但看得出他很開心。各種美食，美女，最最重要的，還是各種收入。“寵妾”小紅被晾在家裏，和佟瑞快樂地把深圳玩樂了個大概之後，新奇感一過去，她便意興闌珊了，吵著鬧著要去找工作。因為之前已有雷仕同協議好，雷家的事由佟瑞說了算。所以小紅找工作的事，也就不用經過雷仕同。佟瑞打了個電話給馮龍，希望他給小紅找個工作。剛放下電話不一會，馮龍便在門口按門鈴了。“呀，你怎麼來得這麼快。”佟瑞忙開了門把他迎了進來。“剛好在這附近。”馮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佟瑞瞅了瞅他來不及扣上的外衣紐扣，笑了笑，並不說什麼。馮龍把裝了潮汕粉粿的竹籃子放在桌上，英姨便過來取了去，習慣了，自然得好像取自己的竹籃般。佟瑞搖了搖頭：“英姨，要跟人家至少說聲謝謝。”英姨的聲音已從廚房裏飄了出來：“謝謝。”馮龍說：“一個好吃消息和一個壞消息，想先聽哪個？”佟瑞說：“當然是好消息啦。”馮龍說：“安國柱找到了，在廣東惠州。我的人在他朋友過年拍回來的照片上，無意間看到的。現在已加速去惠州了，希望能順利找到他。”“哇，這人還活著。”這是佟瑞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