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瑞緊張地把著方向盤，把車速提得老快，發現後麵的人車技也是了得，竟是跟了個不緊不慢，遊刃有餘，當下又氣又急：“住嘴，我們被跟蹤了。”安國柱仰起身看了看後視鏡，不以為然地說：“你說那輛車呀？說不定人家同路而已，你別那麼草木皆兵好不好，咱又不是啥大人物，也沒什麼仇家，人家吃飽了沒事跟蹤咱幹嘛。你以為這拍電視劇呢，還情節曲折迭複的。”佟瑞又看了看後視鏡，那車裏的兩人，都戴了墨鏡，顯然不是為了顯酷，而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壞事要做。想到這裏離緬甸隻有一路之隔，佟瑞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小安，事到如今也隻得跟你說真話了。這些年來，自從你在工業區救下我之後，就一直有個女人，時不時給我發威脅。一堅持就是十幾年。前不久，我才收到她的威脅字條，她好像就生活在我身邊，對我的動向掌握得一清二楚，但是信，卻是從緬甸發往雲南，再從雲南轉到深圳的，你說奇不奇怪。”安國柱一聽坐直了身子：“告非！你傻啊，請私家偵探呀！那這後麵這兩人，就是那女人派來的了？”佟瑞說：“不行，我們得馬上回深圳。我把這車寄車行，咱們這就去機場。”安國柱說：“慢著，呃，我是說，我們這麼就回去，計劃全被打亂了，就為了一個女人的威脅，有必要嗎？”“有必要。”佟瑞嚇的背上冷汗直冒：“我還想活多幾年，我還想看著萱萱長大，我還不想死……再說了，我也不能拖累你呀。”安國柱忽然握住她的手：“佟姐！你忘了，你還有我呢。我的命是你給的，你放心，有什麼危險，我會保你周全的。”佟瑞很是感動：“小安，其實那些要你養老什麼的話，都是我不甘心的心境下隨便說說的。畢竟兩百萬是個大數目，很多人窮其一輩子，都得不到。就這麼沒了，我……不過，能買回你，我還是覺得很是值得。你知道嗎，你失蹤的這些年，一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我會想，要是安國柱在就好了。嗬嗬。你忘了，十多年前，如果不是你在工業區救下我，現在可能都沒有佟瑞了。所以，這兩百萬，我還是覺得很值得的。反正這錢我也是放著沒用，將來誰都不可預料，又有誰能知道老了會怎麼樣呢，你說是不是？”安國柱說：“佟姐，你要信我。這些年，困難的時候，我也到少林寺寄住過，學過一些功夫。反正如果你信我，就繼續照計劃，我保證能保你周全。還有啊，據你描述，這個女人，也隻是口頭討討爽快，嚇一嚇你而已。否則，這麼多年了，要下手，她早下手了。這叫精神折磨，你要的就是你現在的這種反應，惶惶不可終日，最後自取滅亡。她也就殺人於無形中。”佟瑞瞪了他一眼。安國柱挪了挪一個舒服點的姿勢：“這樣吧，給你講個殺人故事。A把B綁在密室裏，固定在座位上動彈不得，在B的旁邊放上一隻鐵桶。在B嚇得不行的時候，把B的眼睛嚴密地蒙了起來，在B的手腕處刮了一下，再擰開另一隻鐵桶上的水龍頭。B的手上傳來銳痛，又掙紮不了。聽著水龍頭的水掉落在桶裏的叮咚聲，B以為是自己的血在流，結果，他就嚇死了。警察對著他的屍體，怎麼也查不出死因。這個凶手，也就逃脫了製裁。後來這個凶手得了病要死的時候，才把這事公諸於眾。這就是著名的殺人事件之一。現在，你的這位敵人，看來也是受這故事的啟發……”佟瑞在酒店焦車場停妥車，把頭轉向他，堅定地說：“不行。”眼角餘光掃到那兩人也把車停在了附近：“小安，那兩人也要入住這酒店，咱們今晚得小心點。”安國柱聳聳肩，表示無奈：“要不，咱們就開一間房，好有個照應。”佟瑞拿包砸他：“沒大沒小，沒個正經。”晚上佟瑞刷著牙準備洗洗睡了的時候，有人敲門。從貓眼看去，卻是放高利貸的那兩人，那條手臂上紋的似龍又像麒麟的紋身，讓佟瑞猜不透是什麼動物，因此印象特別深刻。怕是來者不善，隔著房門佟瑞問：“有事嗎？”那人說：“當然有事。哥們跟你們跟到這裏來，你說有沒事？”佟瑞又說：“今年的錢不是剛給你們了嗎？”那人說：“你能開門讓我們進去嗎？這樣吵到其他住客了。”看他麵相凶惡，談吐卻蠻是斯文，佟瑞正猶豫著要不要開門，就從貓眼裏看到安國柱披著外套從對麵房間出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那人對著安國柱竟然一鞠躬：“安老板好，小的跟來這裏，保護安老板來了。”什麼情況？佟瑞急忙拉開門：“進來聊。”佟瑞指著安國柱問放高利貸的：“你叫他什麼？安老板？”放高利貸的聳聳肩：“這位大姐，小的有名字的，叫我小高，因為我放的是高利貸，哈哈。很奇怪我們怎麼會在這裏吧？這得問你倆呀，跑到這窮山僻壤幹嘛？想跑路啊？告訴你，大爺這近十年，就指望著你們養呢。實話告訴你，老大把你們這筆賬轉給了我們幾個，要不，你還真以為高利貸那麼好商量的呀？說分期就分期？分分鍾砍你的手斷你的腳知道不？”旁邊他的同伴，忙上前打圓場：“大家都求發財而已。萬事好商量，好商量。”小高又問：“快說，來這裏幹嘛來了，我告訴你們，我們分分鍾看緊你們，別想在我們眼皮底下溜走！”佟瑞說：“我們是紅十字會的外聘人員，要到全國各地考察符合助學的孩子。這不是為了盡快還上你們的錢嘛，我們正在努力工作呢。”小高哼了一聲：“反正你們以後到哪，我們就跟到哪。”安國柱說：“行啊，我們以後就當多了兩個免費保鏢……你們也不希望我們有任何的意外是不是？那樣就沒人每年奉獻二十萬給兩位爺花了。”小高豎著食指對著安國柱指指點點卻也無可奈何：“你你你，你小子厲害，小心點！”安國柱點頭哈腰：“兩位爺請慢走。”關上房門，對著佟瑞一聳肩：“還回深圳不？哎呀，這有了保鏢的感覺就是不一樣，舒服地睡上一覺再說。”佟瑞：“滾，這是我的房間。”雲南過後，便去了西藏。這個佟瑞無數次在咖啡館裏的旅行書上看到的據說能淨化心靈的地方。結果心靈有沒被淨化不知道，肺被徹底地淨化了個底，嚴重的高原反應，讓佟瑞片刻都不願做逗留，匆匆地讚助了幾個藏族小孩，開起車便跑。到了四川，才感覺鼻子、肺都好受了些。心有餘悸，發誓再也不去了。雷萱萱的家鄉，佟瑞又讚助了幾個萱萱的同齡人。想著雷媽和雷響望，都在深圳享受著天倫之樂，佟瑞又是滿滿的成就感。想不到離個婚，能換來兩個人的重歸家庭。還能讚助無數的孩子重返求學路，這婚離的，也算是很值，無怨無悔了。這樣耽誤下來，到了貴州時已近年關了。皚皚的白雪，天地間永恒不變的陰晴主題，像千萬年來，都一直沒任何改變一樣。小花和佟瑞印象中大有出入，佟瑞印象中的她，清潔，簡練，美麗，優雅，甚至帶點徐靜蕾式的小資，愛花之人，應該差不到哪去。誰知眼前這位婦人，肥胖，不修邊幅，臃腫的大棉衣，滿口濃得化不開的婉轉糾結的川腔。幹起活來卻又快又好。佟瑞他們坐下來，和勒大富寒喧上那麼兩三句，小花已把一盤熱氣騰騰白白胖胖的餃子端了上來。佟瑞的表現還算蠻好，挺正常，在勒大富的帶領下讚助了好幾個學生。直到勒學貴放學回來。十五歲的他不知道是不是遺傳自佟瑞的高挑身材，反正往那人高馬大的一站，佟瑞開始一愣，跟著便是稀裏嘩啦地哭個不停，止都止不住。十五年啊，整整十五年。缺席的母愛，一缺就是整整十五年，孩子都已長成了成人。麵對佟瑞呼天搶地捶胸頓足的痛哭，勒學貴倒是顯得較為冷靜淡定。當勒大富噙著淚跟他解釋這是他的親生母親的時候，他輕輕地，輕輕地，推開了佟瑞，扭頭對著小花說：“媽，我餓了，昨天的饅頭還有嗎？”再扭回頭來看佟瑞的眼神，便多了些戒備。這眼神，佟瑞再熟悉不過，那是冷漠為主，敵意為副，掩藏著深深恨意的一種眼神。佟瑞幼年時看到訪的那個女人，便是這樣的眼神。真是生生不息，報應不爽。因為佟瑞的情緒太過於激動，安國柱不得不放棄了原定於第二天由勒大富帶著去考察另一所小學需要讚助的學生的計劃，帶上佟瑞，急匆匆地踏上了歸途。車入熟悉的潮汕，離過年已隻剩幾天的功夫。佟瑞說：“怎麼，今年要在我家蹭過年？”安國柱點點頭：“當然，女王陛下在哪，小安子自然就跟到哪。”佟瑞：“管飯管吃管玩對不？”安國柱得意地：“正解。”望著熟悉的大院，佟瑞仿佛看到了十多歲的自己，正拿了課本，羞澀地走進勒大富家。一切，就像是夢一場。熟悉的鄉音，熟悉的車水馬龍，熟悉的過年的味道……變動的隻是人。就算年年回來到這個地方，就算這裏的過年方式還是那樣地一成不變，佟瑞還是覺得自己的心境大不相同。安國柱仿佛看出了佟瑞的心事，沉著聲問：“要不要我去深圳，接萱萱過來和你們共享天倫之樂？你和那姓雷的不是離婚協議上寫得很清楚，隨時隨地，可以接走寶貝女兒嗎？”佟瑞看著他，迷茫地搖了搖頭：“不用了。萱萱又不親我，何必大老遠地接了她來這裏礙事兒。”安國柱是第一次到佟瑞老家，份外地驚奇，到處逛到處看，風土人情，那些陳年的長了青苔的老房子。在粵南的這座小鎮，尋找著與中原本土抹殺不盡的血緣跡象。跟在屁股後的小高兩個還算客氣，佟瑞也自待他們如客。混得久了，竟混成了好兄弟，也跟著一起品嚐小鎮美味的小食，遊覽一番，樂不思蜀的樣子。鍾熙蕾她們三個，竟然都陸續回來了。鍾熙蕾是回來處理老房子被親戚霸占的事，夏悅梔是舉家回來過年，趙逸雲就不用說了，家還在小院子裏。初次聚會定在趙逸雲家。當這所院子裏的人搬走了不少，顯得有些稀落之後，剩下的沒搬走的人家，便各顯神通，合並了別戶的空房子。佟瑞家和梅嫂家打通了牆，合在了一起。四個房間三個人住，顯得有點擁擠。趙逸雲家不知道搭上什麼貴人，竟然並了樓上樓下共同戶人家，就把一樓空出來當成大客廳。過年，無非就是吃喝玩樂。一大群人鬧哄哄地擠在趙逸雲家裏，吃著外麵打包回來的小食，以及趙哥的絕活----雕刻水果，一台麻將，幾台鬥地主，歡樂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