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漢青聽聞這個消息，並沒和佟瑞一樣的興奮，相反地，他哭了，痛苦地哭了。佟瑞以為他是喜極而泣，興奮之餘，當下就打了電話要佟爸和梅嫂一起過來深圳，吃個飯慶祝一下。固漢青並沒拒絕，相反地聽說梅嫂要過來，倒是平靜了下來。一旁的小靈兒冷眼看著，很好，就等你們的父母到齊，我再來揭穿你的真麵目！佟瑞清冷的家，因了佟爸和梅嫂的到來，而洋溢著濃濃的親情。梅嫂和小靈兒在廚房裏忙乎著，佟瑞站在廚房門口埋怨著出去吃不是更好，落得個清閑自在。梅嫂抬頭看了看她，眼裏充滿著對女兒般的溺愛：“你呀，就知道到外麵吃，到外麵吃的。你可知道，那些飯店後麵不為人知的後廚房，有多髒？並且他們隻求好吃，就會往菜裏添加很多味精什麼的，吃了，多不健康呀。”小靈兒也說：“我現在也是爭取在家吃，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最緊要的，幹淨看得到。”梅嫂給她投去讚許的眼光：“小瑞，你看看人家小靈兒，典型的賢妻良母，多學著點。”佟瑞忙找了一個借口，閃了。飯菜熱氣騰騰地上，饞得佟瑞口水嘩啦啦。夏悅梔逗她：“老大，不吸煙啦？”佟瑞挑釁地：“吃飽了再吸。”梅嫂拿著筷子佯裝要敲她的頭，又指著佟爸：“大小兩個煙鬼。”其樂融融，還真像是一個大家庭。趙逸雲說：“這頓是狀元宴吧？為什麼我們的小狀元看起來悶悶不樂呢？不要有壓力，凡事隻要你去做了，就會知道，它沒你想象中難。況且，李總會幫著你。有上司罩著的工作，你就放一萬個心吧。”“漢青，你先做個開場白，比如表態一下要如何把這份工作做得多好之類的。然後咱們就開動，美餐一頓，如何？”佟瑞笑意盈盈地看著固漢青說。固漢青聽話地站起來，咳嗽了一聲，開口卻是：“佟伯，媽媽，在座的各位，這份工作，我不會去做。”梅嫂手中的筷子，驚得掉在桌上：“你這孩子，說些什麼？”佟爸也看著他：“開玩笑的吧？”佟瑞他們也摸不著頭腦，都茫然地看著他。固漢青看了看佟瑞：“對不起佟姐，接下來我要坦白一件事。”漢青仰了仰頭，盡量不讓眼裏的淚掉下來。梅嫂說：“你這孩子，有什麼不能吃過飯了，晚上再跟媽媽說嗎？”知子莫若母，梅嫂隱隱覺得是不好的事，在這麼多人麵前說出來，會不會沒分寸了點。固漢青甩開梅嫂抓著他的手：“媽媽，你不是經常跟我講，犯了錯不要緊，隻要知道改，就行了嗎？”“可是……”梅嫂還是想阻止他，母親護子，是天性。固漢青一臉的堅決。小靈兒冷眼地看著，難道他知道她即將揭發他，所以來了個先下手為強？固漢青低下頭，像是在醞釀什麼，忽然抬起頭，快速地說：“瑞姐，那晚是我叫楊景業過來的。”佟瑞一時反應不過來：“哪晚？”待她反應過來，臉色一片煞白：“為什麼？”佟瑞嘴唇抖動著。小靈兒打從心裏冷哼，善良的人總是遭受背叛。固漢青眼裏不知道什麼時候盈上了眼淚：“因為你的爸爸和我的媽媽一直住在一起，卻一直不給我媽媽名分。隻因為你不肯叫我媽媽一聲媽媽，所以你的爸爸就一直這麼懸著這件對於我來說很重要的事。我卻一直也不敢提。我從小被人叫野孩子，我不想我的媽媽也被人叫野女人。所以我恨你。我不知道你怎麼會和楊景業走在了一起，但我媽和佟伯伯都一致認為他不配你。那晚把你交給他，我就是存了報複的人。但是，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這麼嚴重的事，完全失去控製……”梅嫂整個站起來：“什麼嚴重的事？啊？死小子你還做違法的事？啊？”佟瑞吃驚至極，完全沒想到原來在固漢青的眼裏，她隻是一個敵人。卻又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沒事，並不嚴重，那都過去了。”小靈兒再也忍不住，一口氣說完：“佟瑞懷了孕打胎的時候大出血差點死去，有百分之八十的機率可能以後都不能再做母親了，這算不算嚴重的事？”佟爸臉色一變，給佟瑞投來沉重的眼光。“什麼？！”那邊梅嫂已在追打固漢青。這個唯一的兒子，她疼他還來不及，這是佟瑞第一次見到梅嫂對著固漢青動粗。固漢青也算骨氣，站著一動不動任由他老媽責打，不一會臉上竟腫脹了起來。趙逸雲和夏悅梔忙著架住梅嫂。打在兒身上痛在娘心裏，梅嫂淒厲地哭罵著“沒良心的，打死你這個沒良心的”。一片混亂。“夠了！”佟爸突然一聲大喝。終於安靜下來。剩下梅嫂低低的啜泣聲：“漢青你這個瞎了狗眼的！小瑞早早就拿出一筆錢要供你讀大學，待你如親弟弟，你就這樣對他。哎喲，我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孽，這輩子要得這麼一個狼心狗肺的兒子……”說著捶打起自己的胸口來。佟瑞忙過去抓住她的手：“梅嫂，你快別這樣。我也有錯。是我一直阻止你們結婚……”固漢青被梅嫂筷子甩打的臉頰，慢慢地腫了起來，擠得他的左眼，努力地睜著：“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你給我找的這份工作，連茵兒也說是怎麼辦得到的，對我充滿了崇拜。我才知道，原來，不管我的媽媽是否有那個名分，在你心目中，你一直是把我當親弟弟看待的。我愧疚，我難受，我恨我自己，卻已為時已晚。怎麼會做出這樣忘恩負義的事……瑞姐，我不求你原諒我……我也沒資格求你原諒我……”說著肩膀劇烈地抖動著。佟瑞走過去，輕輕地把他按在座位上：“都過去了。現在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就很好。我呀，隻想大家坐下來，開開心心地吃完這一頓。有什麼事，吃飽了再說。”說著又取了藥箱，小心地幫固漢青上了藥：“好了，別哭了，眼淚會把藥衝走的。”小靈兒還是恨恨地盯著固漢青的，見她這樣，也隻好歎息一聲，端起碗，扒拉著飯。夏悅梔也端起碗：“老大說了，有什麼飯後再說。佟伯伯，梅嫂，你倆兩位前輩不舉筷子，我們都不敢夾菜了呀。”佟爸於是舉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菜：“大家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小靈兒開始還以為固漢青坦白從寬，自首隻是為了取得佟瑞的原諒。直至固漢青堅決不去李笛那上班，才終於對他有所改觀。人的本性，都是純良的。一個意識到自己犯錯並因此深深自責還堅決改正的人，是值得原諒的。就連本對固漢青的前程滿懷希望的梅嫂，也表態尊重兒子的決定。倒是佟瑞，急得不得了：“漢青，你到底要怎麼樣，才算我已經原諒了你？不要一時意氣，誤了前程啊。這條路我好不容易才幫你鋪好，難道就要這樣舍棄？多麼可惜！”固漢青說：“瑞姐，如果我把這份工作做下去，那它會時時提醒我你待我是如何一片真心，而我又是如何負之於你，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了。還有，瑞姐，樂豪哥說得對，不同世界的人，要融合，並不容易。我和茵兒，本就是飛魚愛上鳥的錯誤。現在我已深深地意識到，和她隻能做朋友。她也已經遠飛外國求學去了。放心瑞姐，我會有將來屬於自己的生活的。你讓我去奮鬥，自己奮鬥得來的成果，享受起來，才會甘甜無比。”這一番話說得佟瑞感動莫名，因此而使得固漢青對這段無望的愛情不再鑽牛角尖，倒是佟瑞沒料想到的。看著一臉朝氣的固漢青，佟瑞欣慰地說：“我們的漢青，終於長大了。”或許是“法院傳票”這四個重磅的字所起的作用，玩失蹤的楊景業很快地聯係到了佟瑞。一番交談，佟瑞也覺得累了，息事寧人地答應私了。看著賬戶上多出的一長串數字，除了佟瑞之前投資在衛浴店的資金外，還有私了的一大筆賠償款。意外之財。佟瑞苦苦一笑，這下，她是恢複了單身了。抬頭望望，天很藍，雲很輕。生活還在繼續。未來還是未知。提了禮物，去答謝李賽婷。佟瑞真心苦惱要怎麼跟她開口，固漢青不去做她哥哥的助理了。雷媽在客廳裏，坐著搖搖椅，愜意地看著她喜愛的川劇。巨大的電視屏幕，大得那演員臉上的粉都仿佛能看得清顆粒。經了這些年，原本就膚白人肥的雷媽更顯富態。家裏擺設倒是沒有什麼大變動。井井有條，清潔得幾乎一塵不染。牆上幾幀照片，在充滿藝術感的相框裏，雷媽、雷仕同、李賽婷、雷響望和萱萱歡快地笑著。就連裝點室內的幾盆植物也油亮亮地煥著喜人的光，整個家溫馨中又透出勃勃的生機。李賽婷把佟瑞迎到客廳，泡上上好的花茶，兩人坐下來閑聊。感覺倒是很新奇。以前佟瑞是主人，現在換個客人的角度看雷家，卻覺得分外的溫馨。佟瑞明白，那全然是李賽婷的苦心經營。不用見到萱萱，也知道李賽婷把她照顧得很好。說了來意，表達了感激和歉意。李賽婷說：“佟瑞，我覺得，咱們沒以前那麼聊得來了。”佟瑞一愣：“那是你變了。你變得介意了。賽婷，我想讓你明白的是，我並不恨你。相反的，我要感激你，你才是雷家真正需要的兒媳婦，我很感激有你。萱萱也很幸運，能遇到你。”李賽婷低下頭：“我們以後，還能再做朋友嗎？”佟瑞微微一笑：“當然。”勒大富低沉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的時候，佟瑞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焦急地問：“大富，怎麼了？學貴呢？”“你能過來一趟嗎？我在普寧。”他又說：“學貴在貴州上學，沒事。”難道和小花吵架了？和嚴姨鬧什麼別扭了？懷著疑問，佟瑞還是開著車緊趕慢趕，上了高速，於三個多小時後，到了一個叫“望梅”的地方。望梅名副其實，低矮的農民房間，到處栽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梅樹。在春雨綿綿的濕泥地上，一眼望去樹底下盡是一片殘敗不堪的飄零花瓣，原本的豔麗嬌弱，因沾了泥巴的棕黑而顯得汙穢不堪。舉起手敲了敲門，門開處，一隻手伸了出來，一把把正在整理著被發風吹亂的發型的佟瑞拉了進去。猝不及防間已被重重地甩到床上，那個身軀毫無預兆地也緊跟著壓了下來。在驚魂未定中聞到那股熟悉的氣味，佟瑞驚慌地喚：“大富……”佟瑞腦中出現剛才一路走過來所看到的那一樹樹梅花，嬌美的花瓣在一片狂風暴雨中盡被蹂躪，汙濁的雨水挾裹著，跌進腥臭的淤泥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