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仿佛眼前病弱不堪的人是即將起身噬人的猛獸。
“萬歲爺恕罪。”沈理沈據跪在一旁，一迭聲請罪。
“不妨事，”林開指著案頭的茶盞對沈據溫言道，“把這個給他。”
他待沈節理過氣息，便端詳著道：“多大年紀了？”
“奴婢二十一歲。”
“哪一年進來的？”.
“洪德元年。”
“這麼說也有五六年了。哪裏人？”
“成州。”
“成州？在家姓什麼？”
“在家姓宋，進了宮才改的。”
“哦。”林開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望著正堂的匾額若有所思，“養技齋？怎麼起這麼個名字？”
“奴婢不爭氣，笨手笨腳不會伺候，便胡亂起了這個名字，以示時時不忘師傅教誨。”
“是麼？倒是個好名字。”林開笑了一聲，起身道，“既然是沈文達的徒弟，便必定有過人之處，明天便來禦前伺候吧。”
“求萬歲爺恕奴婢的罪，”沈節跪地不起，“奴婢宿疾纏身，身弱福薄，若是衝了駕——”
“不妨事。”林開笑道，“你來做司禮監秉筆，隻去書房裏替朕管折子，其他朝會起居自有旁人伺候，就是有衝撞之處，朕也容你。好好安心當差孝敬吧。”
“這正是天降富貴，”沈據鬆了一口氣，小聲提醒，“還不快謝恩？”
沈節無法，隻得重重叩下頭去，隔日便收拾一番，領著李順和幾個老太監搬到廊下，眾人都道他是沈理的師弟，十分巴結，不意沈節性情孤僻異常，每日除了公務從不多說一句話，也都隻得罷了。
進了臘月，宮裏頒下冊立瑜妃為後的詔書來，宮裏立時便添了十倍的忙碌。好在這早都是意料中事，各處準備的周全，辦出了十二分的熱鬧體麵。林開太後都是大悅，特地賞宮人消閑一日，然而司禮監卻仍不得閑，除了忙著分發賞物升黜宮人，還得伺候林開把明年恩科的主考選出來。
“成州派誰去最好？”十幾個州都要一一推敲，林開有些不耐煩了，隨便指著紙上一個名字道：“就是盧治罷。”
“盧大人是洪德元年的狀元，才學資曆也還算好，”沈據笑道，“奴婢聽說他素來對成州才子甚是留心，萬歲爺英明。”
“朕聽說此人雖有文才，卻行事倨傲不檢，”林開道，“想不到倒是個用心做事的人才。”
“萬歲爺見得極是。”沈據道，“奴婢也聽說此人對成州才子留心，隻是倒不是為了作養文氣，不過一時爭勝罷了。
“爭勝？爭什麼？”
“奴婢也不知底細，隻依稀聽說當年成州出了一個姓宋的神童甚是了得，盧大人曾與他兩次論文俱不分高下，想著元年的恩科或可分個勝負，不想那人得罪了權貴不知所終，盧大人便一直對成州耿耿於懷。”
“原來如此，”林開蹙著眉慢慢回想，“洪德元年前的成州——沒聽說有宋姓的才子啊，他得罪的是什麼人？”
“宋家是成州有名的富戶，持家甚是謹慎，那人雖有功名，卻隻閉門讀書，從不招搖，”沈據道，“當初若非盧大人聽聞宋家竹園極好，前去賞玩，也遇不到他。後來先前的成州布政使伍知非看上了他家的庭院，幾次強買不成便捏了個通匪的罪名把宋家老少流放平州，一路上又打點了一番，不到路上便死得一個不剩，雖是傳說有幾個僥幸逃了性命，也難分真假虛實。這些話還是昔年師傅去成州采辦絲綢回來時奴婢聽來的，隔了五六年，也隻記得這麼個大概了。”
“如此說來，伍知非倒更是死有餘辜了。”林開冷笑一聲，把朱筆摔在桌上，“這麼個貪虐之人，卻偏偏得先皇器重。朕洪德二年才殺他真是下手遲了，平白讓朝廷少了個可用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