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能讓你獨自留下過夜?”
“好吧,晚上有人陪我說話。”
夜幕降臨,我們生起篝火,兩人圍著紅色的火焰,說起大學時代的種種趣事,無非圍繞著詩詞社團。
忽然,不知哪根筋搭錯了,我輕聲問了一句:“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偌大的古寺裏,隻剩下我們兩個,你不怕我色膽包天嗎?“
顏色不屑地打量著我:“就憑你?小樣兒!”
我感覺又受到了侮辱,轉身背對著她。
“對不起。”
“反正,我早就習慣被人欺負了。”何必和女人慪氣呢?我又回頭說,“為什麼?別人都已放棄,你還想留下來挖寶?”
“因為一個夢。”
“夢?”
“今天淩晨,我夢到了一個人,他長著最俊美的麵孔,大而憂鬱的眼睛,白皙的皮膚透著虛弱。他有一雙迷人的眼睛,左眼竟是‘重瞳子’——虹膜中有顆黑痣,讓雙眼更加明亮,每一個見過他的女子,都會對這個男子癡情不忘。”
“一目重瞳——李後主?”
“是,我夢見了他,相信他的靈魂就在這座古寺之中!我不甘心就這麼離去,一定還有什麼奇跡,等待著我去觸摸。”
“觸摸奇跡?”
心想還不如觸摸孤獨的我呢!
“就當我是發神經好了!”她低頭苦笑一聲,閉上眼睛,靠在殘破的柱子上,“其實,我一直很孤獨。”
“我也是。”
正當我要低頭去看她,才發覺她已瞬間睡著了,大概白天解謎太累了。她的身體微微斜著,竟靠到我的肩膀上。
同窗四年,我卻從未摸過她的手。此刻我的肩膀,緊貼她的臉頰,女人溫熱柔軟的皮膚,還有散亂的三千青絲,觸摸著我的肌膚,還騷擾著我的心。額頭緊張地冒出汗來,緩緩伸手繞過她後背,輕輕摟住她的另一邊,又不敢把她弄醒,隻能保持同一姿勢。
顏色睡得真熟啊,脖子裏的香味直衝鼻息,眼前的篝火熊熊燃燒,似乎燒著了我的心,迫使我低下頭去,緩緩靠近她的嘴唇。
吻她?這個多年來的夢想,終於要實現了,雖然有些不道德。
我索性閉上眼睛,不敢去多想那些舊事,隻當無意中低下頭。
隻差一厘米!
就當彼此交換呼吸之時,她卻輕聲說了句夢話:“從嘉!”
從嘉!
這兩個字宛如利刃,深深紮破脆弱的心髒,我立即抬起頭,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從嘉就是李後主,顏色心目中的另一半,必是李後主那樣的男子——既是才華橫溢的名士,又是俊俏的美男子,具有高雅的貴族氣質。
而我不過是個平凡男子,出生於普通人家,長得也不夠帥氣,更沒有多少能力,根本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對著空山上的月光,長長歎息一聲,僅僅摟著她的肩膀,就已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運。
我摟著她坐懷不亂,平靜地度過漫漫長夜。
淩晨時分,我做了一個夢。
夢到死去的古老頭,他坐著末班地鐵,穿越時間隧道,來到九龍山上的舍利寺,在幽暗的月光底下,對著一片廢墟流淚……
這個夜晚,我確信,老頭已魂歸古寺。
七
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清晨,六點十五分。
我記得這個時間,在驚天動地的巨響中醒來,被煙塵與瓦礫覆蓋。身下台階破碎開裂,整個人完全墜入地下,就像野獸掉進獵人的陷阱,身上壓著千鈞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