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沒有必要告訴你,說我會來,你變得白等,說我不來,又怕你不甘心。”
“沒想到你這樣懂得玩這個遊戲。”
“這還是我第一次玩呢,而且到此為止,已經不好玩了。”
他同意,點點頭。
我說下去,“在還沒有認真的時候,最好玩。”
我在一次又一次回頭找他時,已開始認真,一個人認真,而另一個不,尚能玩下去,待他十分鍾前開口同我說話,兩個人都認真起來,遊戲宣告結束。
“你打算離家?”他問。
“那並不算是家。”
潮水漲了,那一雙戀人幾乎全身陷入水中。
水在這種天氣應是冰冷的,但熱戀中的人根本已失去其他的感覺,他隻有她,她也隻有他,世界仍然醜陋絕望,但不要緊,他們活著是真正活著,一個人的生命突然有兩朵燃燒的火花,燒進心裏去。
我羨慕得眼睛發綠。
“看見沒有?”
他點點頭。
我感喟,難怪日後受罪也值得。
我看著他,“你也可以令我真正地活一次。”
“今夜。”
“你也喜歡夜?”
“但今次必須是個夜晚,你到酒店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現在不能看?”
“必須要在晚上。”
“是什麼?”
“過幾個小時你會知道。”他微笑。
他的遊戲項目真多,但即使不住地玩,終有一日會玩完,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我太愛玩了,除去玩,什麼都不會,一點兒別的選擇都沒有。
“我來。”
“午夜。”
“不見不散。”
他沒有即時離開,仍坐我身邊,那古怪的緘默已經回來,下巴抵住膝頭,他不再說話。
那一男一女已向海中心遊出去,似海鷗一樣,隻餘一小點。
“他們會回來嗎?”
他沒有回答。
這樣燙熱,能夠冷卻一下,也是好的,怕隻怕卷土重來的時候,更加不可收拾,有燎原之勢。
我想起來,“酒店不是在裝修嗎?”
一回頭,他已經離去。
我還看得到他的背影,白衣白褲,手插在袋中,並沒有勝利者躊躇滿誌之態。
就是他,他使我興奮、意外、快活、刺激,所以我眷戀他,苦纏著他。
今夜我們將進入什麼樣的世界?
天氣是有點冷了,穿著絨線手套,還覺十指冰冷。我朝手心嗬一口氣,是太緊張了。
帆布椅真舒服,實在不想起來。
戀人還未回來,像是已在浪花中消失。
太陽隱沒,紫灰色的天空有點陰涼,我站起來,沒發覺潮汐已浸至足踝,一雙布鞋濕透。
老了會風濕,但我懷疑我們這一票人是活不到七老八十的,真好。
我回家。
滿以為陳國維不在,但偏偏他沒有出去。
故意避開他,他走到客廳,我躲到房間,他才在走廊出現,我逃入工作間,躲無可躲,隻得往露台站著。
最後我問:“你怎麼不出去?”
“這是我的家,我愛怎麼就怎麼。”
走火入魔之後便會這樣,你說東他說西,一定要事事作對。
忽然之間心頭一震,我知道他像誰,他似我父親,用他全部的時間精力來與我作對,眼睛忘不了盯住我,偷偷監視我,永不放過。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背脊有兩個洞,是被父親的目光燒出來的洞,血肉模糊。
如今這一對怨恨的眼神又回來了,觸著舊傷口,比從前更痛。
朝天歎一口氣,這樣的日子還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