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好幾了還在打光棍,我媽心急,讓我清明節無論如何回去一趟,拜拜祖宗,說是討個桃花運什麼的。我拗不過她,加上最近確實挺黴的,也就沒拒絕,隻身回了老家。
家裏隻有大伯在。我媽吩咐過,我不懂村裏的禮數,讓我回去後,凡事都聽大伯的。
我們伯侄倆忙活了大半天,好容易將老祖宗都祭拜完了,餓得前胸貼後背的。
剛要打道回府,我卻被大伯拉住了。
“今年是大孝,既然來了,那就連元祖一塊拜了吧。”
我們這兒的規矩,三年為一大孝,後世子孫無論走多遠,都要派個代表,或者舉家到元祖墳前祭拜,溯本追源,以示自己不忘本。
我見推脫不掉,雖然心裏老大不情願,卻也隻好答應。
元祖的墳跟其他祖宗的不在一塊兒。我們伯侄倆翻過村後山頭,到了山腳的馬路上。
大伯畢竟上了年紀,氣喘籲籲,指著對麵山腰間濃蔭掩映的地方道:“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放心,那兒就一座墳,錯不了的。拜完趕緊下山,我在這兒等你。”
我點點頭,獨自拎了提籃上山,到了大伯手指的位置,見四處鬆林環繞,一片幽靜。
果然有座小小的墳塋,藏在齊腰高的草叢中,卻沒有墓碑。
墳頭上的草都快跟我一般高了。墳頭壘砌的石塊倒是挺新,應該是大伯才換不久。
林中悶熱,我也沒想太多,趕緊拜完趕緊完事,按照大伯的指示,清理掉墳頭上的雜草,插上招魂幡,點上香燭,擺上貢品,邊燒紙錢邊跪地叩拜,嘴裏不倫不類地說著禱詞:
“祖宗保佑,保佑我一陽早日找到媳婦,為咱老範家添丁進口,省得我媽老念叨。人嘛,也不用太美,能看就成。嗯,年紀得比我小,太大了我吃虧……”
我正說得起勁,林間忽然刮來一陣大風,吹得紙錢撲簌簌直飛起來。
我手忙腳亂,趕緊將散落的紙錢全攏回來,卻怎麼也點不著,心說難道老祖宗都覺得這事兒懸?鼻端忽然聞到一股濃鬱的酒香味,轉頭見提籃裏的祭酒,不知何時竟灑了個空,紙錢全被打濕,心中鬱悶,也懶得再燒,起身點了炮仗,就準備下山。
炮仗發出古怪的悶響,墳前立馬彌漫開一大片白煙,空氣中充斥著刺鼻的火藥味。
夾雜在火藥味裏的,還有一股淡淡的,桃花的香味。
我想著多半是遠處山頭桃林裏飄過來的,也沒在意,吹著口哨,繼續往山下走。
才走了沒兩步,我忽然感覺不對,後頸有些癢,像是有人在耳根輕輕吹氣一般,心裏一激靈,急忙轉頭,就見迷蒙的白煙中,似乎元祖的墳頭上,蹲著個一身白衣的人影。
我嚇了一跳,抹眼再看,就見哪來什麼人影?分明隻有隨風飛舞的招魂幡。
我隻當自己眼花,自嘲地笑了笑,卻也不敢多留,加快腳步,往山下走。
到了山腳,卻左右不見大伯。我想著他多半覺得天熱,自己先回去了,快步往村裏趕。
傍晚在大伯家用過晚飯。按照規矩,我要獨自去老宅歇息。
大伯見我魂不守舍,動不動就往身後看,問我怎麼了。我搖頭說沒事。大伯不放心,給了我兩道符,說是跟村裏先生求的,這兩天情況特殊,讓我睡覺前,把符貼在門上。
我見他神情嚴肅,不像開玩笑,點頭答應,別過大伯,往爺爺的老宅子走。
夜裏我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白天看到的人影不像錯覺,而是真有人蹲在那兒,越想越怕,老宅又靜得嚇人,索性側過身子,捂上薄被,不再去想。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什麼時辰,我聽著身後房門咿呀聲響,一陣涼風拂過後背,冷得一哆嗦,就感覺有人悄悄進了屋。屋裏也忽然飄滿了沁人的桃花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