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東宮正殿,太子姬雲棣唇角含著一絲微笑,長長白雪覆蓋的甬道上,留下了深深淺淺清晰可辨的腳印,一直蜿蜒到了黑暗深處。
很久很久的安靜後,他一仰頭,將一杯瓊漿倒入嘴中,繼而放聲大笑,似乎發現了世上最有趣的事情,笑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嚇得身邊內侍急忙上前扶住:“殿下……”
“滾!”姬雲棣突然怒道:“統統出去!”
一隻嵌玉金杯“咣當”摔在地上,伴隨著數隻白玉瓷碟碎落,刺耳聲音在大殿裏空蕩蕩的回響。
“說什麼父子情深,到頭來還不是想罰就罰,不久是一個女人嗎?你的後宮,還少了女人?”
“說什麼骨肉兄弟!都來害我!都來害我!”說著,仰頭亦飲盡了杯中的香醇。
一杯接著一杯……
不知何處的冷風穿入高堂大殿,撩起宮帷長幔,整個天地仿佛在眼前被人扭曲。
姬雲棣大笑不止,忍不住嗆咳,卻被人顫抖著撲上來抱住:“殿下……殿下你醒醒!”
這嬌聲淚雨,他分辨著看去,卻是自己的結發妻子,太子妃曳蕘。
太子妃已被太子嚇得手足無措,隻是喚道:“殿下這是怎麼了?不要嚇妾身才是。”
這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樣,他本因飲多了酒,麵色在燭光下越見泛紅,湊近眼前的人,酒氣刺鼻,一邊笑一邊道:“你,怎麼是你……你給本太子滾……滾……”
曳蕘不是未聽說今日之事,雖說消息封的緊了些,可母妃亦遣人傳來了話,心中雖苦,卻也知曉太子此事是闖大了。
“殿下。”曳蕘上前順了順他的背,亦輕聲道:“殿下不必擔心,母妃會幫殿下的,你還有母妃,你還有曳家,你還有我。”
“曳家……”姬雲棣一把將她拽到眼前,泛紅的臉亦多出幾分狠意。“曳家……曳蕘……哈哈,你想說曳家會幫本太子?得了,本太子不需要,不需要!”
“殿下,你是怎麼了?”曳蕘亦是微頓。
“回去告訴曳邕,本太子不需要他忘恩負義,反咬主的狗。”說著,一把推開衛橈。“回去告訴尚書令,我不稀罕他的相幫!叫他速速將女兒另嫁別人吧!”
太子妃被他伸手推開跌倒一旁,哭道:“殿下,你……你在說什麼?”
“說什麼?說什麼你會不知曉?你回去問問曳邕便是!”姬雲棣慘笑了幾分,踉踉蹌蹌的四周尋找片刻,抓起幕帷後長案上的紙筆,龍飛鳳舞寫下一紙休書丟到太子妃麵前:“滾!滾遠些!本太子與曳家,再無半分瓜葛,滾!”
說罷,亦踉蹌的朝著大殿深處而去。
曳蕘妝容淩亂的坐在那裏,怔怔看著姬雲棣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白紙黑字的休書緩緩的落在眼前,被寒風吹的反複幾下,又遠遠飄走了。
不知坐了多久,淚痕已幹,她終於扶著身邊長案站起來,將發際釵鐶理好,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走向大門。
宮門大開,慘白雪地陰森一片,一陣刺骨的長風呼嘯而入,吹得金帷亂舞,層疊明亮的燭火禁不起寒風吹,紛紛熄滅,華麗的東宮完全陷入了黑色的深淵。
半個時辰後,伺候太子妃的小宮女端著參湯送到寢宮,隻見梁上白綾長掛,太子妃一身素白宮裝懸在半空,早已香消玉殞。
小宮女嚇得驚恐大叫,參湯摔落滿地,轉身往內跑去,急道:“救命!太……太子妃……”
卻駭然發現,寢宮深處點點燃起妖烈的火焰,整個東宮濃煙滾滾而上,火借風勢,沿瓊樓玉宇迅速攀升,貪婪吞噬著人間富麗堂皇的美夢。
曳邕剛出宮不久,便也見天光未明,入眼尚是一片冷冽的黛青色,帶著深冬徹骨嚴寒,眼眸微微收緊,心卻無半分安寧。
“成殷!”
“是!”
“進宮,快!”
“是!”
東宮前夜走水,大火險些燒至聖宮,幸虧撲救的及時,隻是好端端的東宮卻已化做一片焦墟。
侍衛們拚死救護了太子出來,然太子妃卻慘死火場,曳邕奉旨一路查下,竟有宮人說到太子妃死於自盡,這東宮大火亦是太子妃親手縱燒的。
事情非同小可,誰也不敢怠慢,即便曳邕有意隱瞞,也不可能瞞下的,畢竟好好的東宮沒了,而曳邕亦不是會隱瞞之人,案子整肅清楚後便也報奏了皇上,宮中人人噤若寒蟬,生怕一句話說錯,惹禍上身。
曳邕還未進東宮,便見幾個天策禁軍同太子往這邊來,曳邕麵色已寒到了極致,那被移出來的焦屍,是他的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