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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這就是我(1 / 3)

chapter 9 這就是我

一顆藏起來的心不可能真正靠近另一顆心,就像是一雙捂著的眼睛永不可能看清楚另一雙眼睛。

洛蘭一直似睡非睡,即使在夢裏,都很焦慮。

千旭肯定認為她是個大騙子了,怎麼辦?

睡了三個多小時後,再睡不著,索性爬起來,鑽進廚房做早飯。

洗洗切切,蒸蒸煮煮……

彌漫的飯菜香氣中,洛蘭想起多年前她第一次給千旭做的飯,也想起千旭帶她去冒險家樂園玩時第一次給她做的飯。

不知不覺,很多年過去了,他們一起走過很多地方,為彼此做過很多次飯。

洛蘭漸漸想清楚了,既然不願意失去千旭,又是自己做錯事了,那就勇敢麵對,努力想辦法挽回。

清晨,洛蘭帶著自己做的湯和早點,趕去研究院找千旭,卻發現千旭已經離開。

“為什麼這麼早讓千旭離開?”

“數據已經全部正常。”封林調出千旭的身體檢查報告給洛蘭看,“他自己強烈要求離開,我沒有任何理由扣留他。”

洛蘭快速掃了一遍數據,的確已經沒有問題。

“可是,這麼快回去上班沒有問題嗎?”

“當然不行了,他可是一晚上殺了四個人!”封林歎氣,“雖然他這種從第一線上退下來的軍人肯定不是第一次殺人,應該不會有心理問題,但是,我還是要求他至少休息一個月,不要離開阿麗卡塔,保持觀察。”

洛蘭撥打千旭的個人終端,打不通,一條係統自動回複的消息出現:“對方關閉通信,請稍後聯係。”

封林問:“怎麼了?”

洛蘭勉強地笑笑:“沒有人接,大概還在睡覺。”

封林看出她心情不好,安慰道:“昨天他離開時已經是後半夜,睡得晚一點很正常。”

洛蘭覺得有道理,決定晚點再聯係千旭,隻是,帶來的早點……

她打開餐盒,把湯和點心放到封林麵前:“一起吃早飯嗎?”

辦公室裏,洛蘭坐臥不安,不停地看時間。

兩個小時後,她試探地發了一條文字消息:“起來了嗎?我想和你談談。”

遲遲沒有回複,洛蘭安慰自己他應該仍然在睡覺,還沒有看到。又等了一個小時,她再也忍不住,撥打千旭的個人終端。

接通了,可是,響了幾下後就被掛斷。

一條係統自動回複的消息出現:“對方拒絕通話,請稍後聯係。”

這麼多年來,洛蘭聯係過千旭無數次,第一次出現“拒絕通話”的情況。她盯著短短的信息來回看了幾遍,難過得想哭,千旭已經連話都不想和她說了嗎?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洛蘭打起精神給封林發訊息:“能把千旭的宿舍地址發給我嗎?”

“你還沒有聯係上他?”封林很警覺,“這可不是好信號,也許需要心理醫生介入。”

“隻是我和他之間的問題,昨晚他從棕離嘴裏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

“有必要為這個生氣嗎?你瞞著的人又不是隻有他一個。該解釋的解釋清楚,他接受不接受,都不用太介意。”

洛蘭沒有辦法給封林解釋千旭和別人不一樣,隻能什麼都不回複。

洛蘭坐擺渡飛車,到了基地的宿舍區。

根據基地的政策,在基地工作的軍人可以去基地外購置房產,也可以用十分便宜的價格租住基地的單身宿舍。

大部分單身軍人都會貪圖便宜方便住宿舍,千旭是孤兒,沒有家人,自然也是一直住在宿舍。

之前,洛蘭心裏有鬼,不敢透露自己的住址,也就一直不敢詢問千旭住在哪裏,自我欺騙“我不拜訪你家,你也不拜訪我家,非常合理”。

洛蘭站在宿舍樓外,核對了一遍封林發給她的地址:e-7-203。

確認無誤後,她走進宿舍樓。

洛蘭按了下門鈴,一個身子圓滾滾,眼睛也圓滾滾的機器人出現在大門的屏幕上。

它憨態可掬地說:“客人,您好!主人不在家,請稍後拜訪,或直接和主人聯係。”

“你的主人在哪裏?”

“機密。”

“我可以進屋等他嗎?我是他的好朋友。”

“不行。”

洛蘭覺得自己也是傻了,竟然想和一板一眼、遵守指令的機器人攀交情。

她盤腿坐到地上,決定等千旭回來。

機器人蒙了,圓滾滾的大眼睛快速地轉動,在自己的智腦裏搜了一圈都沒有這樣的情形,無法運算出解決方案應該是什麼。機器人再次重複:“請稍後拜訪,或直接和主人聯係。”

洛蘭頭也沒回地問:“你的主人規定了不能有人坐在門口嗎?”

“沒有。”

“那你就別管了。”

機器人圓滾滾的眼睛繼續快速轉動,身體都要發熱時,終於有了解決方案。

它給主人發消息:“有一個女人賴在門口不走,要報警抓她嗎?”

隨消息發出去的還有一張洛蘭的背影照。

千旭回複:“不用。等她走了,告訴我。”

一個小時後,千旭發消息問機器人:“走了嗎?”

“沒有。”

機器人發送給他一段視頻——

洛蘭盤腿坐在地上,麵對門上的屏幕,促膝長談的樣子。

“看你的型號很老,跟著主人很多年了吧。他交往過幾個女朋友?”

“保密。”

“難道是交往男朋友?”

“保密。”

“什麼話題能聊?聊你是不是應該減肥了嗎?”

機器人圓滾滾的眼睛轉成了蚊香眼,處理器發出嗡嗡的聲音。

機器人問千旭:“她刺探主人和我的隱私,要報警抓她嗎?”

千旭回複:“不。”

三個小時後,機器人主動發送給千旭一段視頻——

機器人問:“你什麼時候離開?”

洛蘭沒精打采地捂著肚子:“告訴你的主人,我還沒有吃中飯,肚子很餓,希望他不要讓我晚飯也吃不上。”

“你可以離開去吃飯。”

“告訴你的主人,不見到他,我不會離開。”

千旭啞然,洛蘭早猜到機器人會聯係他,卻仍舊等了四個小時,隻是想清楚表明,她不會放棄,必須見到他。

千旭給機器人指令:“讓她進屋,保鮮櫃裏有營養餐。我三個小時後回去。”

門緩緩打開,洛蘭興奮地一躍而起,看來千旭終於同意見她了。

圓滾滾的機器人抬起手:“請進,機器人大熊為您服務。”

“千旭還給你起了名字?”洛蘭看看隻到她腰部的機器人,覺得大熊這個名字實在太名不副實了。

“主人說三個小時後回來。”

“三個小時?”乘坐星際列車都可以繞阿麗卡塔星一圈了,千旭究竟跑到哪裏去散心了?

“請挑選。”大熊打開保鮮櫃。

洛蘭貪圖方便,拿了罐營養劑。

她打量四周,突然很好奇千旭居住生活的地方:“可以帶我參觀一下屋子嗎?”

大熊的圓眼睛轉了幾圈:“可以。”

洛蘭一邊喝營養劑,一邊跟著大熊一個個房間看過去。

剛才在外麵等時,她閑著無聊,登錄基地的內部網查詢了一下單身宿舍的資料。

單身宿舍都是標準結構:客廳、飯廳、廚房、臥室、衛生間、健身室。還以低廉的費用提供家具和基本生活用品,隨時可以拎包入住。

不過,因為現在願意結婚的人越來越少,很多人一輩子都是單身,很有可能在單身宿舍裏一直住到退休,基地的薪酬待遇又不低,大家不會省那個錢,都會按照自己的喜好,把宿舍重新裝修一番,畢竟那是自己辛勞一天後休息放鬆的家。

千旭的客廳、飯廳和廚房完全就是資料圖上樣板間的樣子,洛蘭雖然覺得有點怪,但沒有多想。

可是,到了臥室、健身室,洛蘭發現竟然也是樣板間的樣子,隻有床、桌幾件家具,四周除了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再沒有任何多餘的物件。

整個房間幹淨、整潔、冷清、空曠,沒有一絲人氣。似乎住在這個房間裏的男人隻是活著,為了活著而活著,再沒有一絲多餘的欲望。

洛蘭的眼睛漸漸潮濕了。

據她所知,這是千旭唯一的住處,也就是他唯一的家,可是,沒有人的家會是這個樣子。

因為沒有記憶,身份是假的,洛蘭內心一直沒有安定感,從來沒有,也從來不敢把那個已經住了十年的屋子當作自己的家。

總覺得自己鳩占鵲巢,是借住別人的屋子,隨時都有可能被趕出去,她沒有資格,也沒有意願去改造裝飾它,那個屋子一直以她住進去時的樣子存在著。

原來,沒有家的人不隻是她;原來這麼多年,任她取暖的男人比她的內心更荒蕪蒼涼!

千旭並不是真的如同太陽一般光芒普照,他隻是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因為感同身受,所以推己及人、溫柔相待。

洛蘭站在健身室的門口,目光從各種健身器材上掃過,想象著千旭每天下班後,在這裏鍛煉的畫麵。

突然,她看到角落的地板上擺著一個巴掌大小的黑色匣子。洛蘭覺得莫名地熟悉,立即走進去。

她拿起黑匣子,看到匣子的底下鑲嵌著一朵藍色的花。

應該是用特殊工藝把真花做成標本後,鑲嵌到匣子上變成了裝飾。

洛蘭覺得藍花很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她打開個人終端,掃描花的圖像,在星網的資料庫裏搜索。

幾秒鍾後,一段文字介紹出現:“迷思花,阿麗卡塔星的特有物種,花有兩種顏色,藍色和紅色。藍色花型小,紅色花型大,同一株花每年的開花顏色不一定,有可能今年是藍色,明年是紅色,引人猜測,所以被叫作迷思。”

洛蘭一下子想起來了,她在依拉爾山脈見過這種花。千旭帶她去冒險家樂園玩時,她還隨手從路邊摘了一朵不起眼的藍色小花送給千旭。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這是她送他的那朵花,可是洛蘭的直覺告訴她,這就是那朵花。

洛蘭的心突然跳得很急。

她輕輕地摩挲著陳舊的黑匣子,自然而然,就好像曾經做過無數次一樣,她在一個隱藏的按鈕上按了一下,悠揚悅耳的歌聲在房間內響起。

風從哪裏來

吹啊吹

吹落了花兒,吹散了等待

滄海都化作了青苔

……

很老很老的歌,老得隻存在於古老傳說中的歌。

洛蘭坐在地板上,靜靜地聽著。

無數個孤單的夜晚,千旭應該就在這裏,一邊聽歌,一邊鍛煉。

當她茫然地問自己前方是什麼時,千旭是否早已經放棄了疑問?

她知道,千旭是孤兒,長大後進入軍隊。因為表現優異,成為星際戰艦的特種戰鬥兵。後來生了病,不得不提前結束服役,轉到基地從事星艦戰術研究的文職工作。

也許,一個人的人生軌跡可以用兩三句話說清楚,但是,一個人的經曆和情感絕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

千旭究竟經曆過什麼,讓他的內心這麼蒼涼荒蕪?甚至一點希望都不給自己!

洛蘭不知道。

可是,有些事情靠著推測,她應該知道的。

千旭是孤兒,沒有家人,不管多痛苦,都不會有親人給予他關心和支持。

曾經,他是聯邦最優秀的戰士,卻因病被迫中斷,就像蒼鷹被斬斷翅膀,無法再翱翔藍天,他肯定也痛苦茫然過,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困守鬥室,遙望星辰。

時間一天天過去,治愈的希望一點點變少,也許有一天異變後,再也無法清醒。

當她把千旭視作溫暖和依靠時,卻從來沒想過他是否也需要溫暖和依靠。

她以為對等的友情根本沒有她以為的那麼對等,甚至可以說隻是她單方麵的索取。

她碰到問題時,他答疑解惑。

她孤單難受時,他陪伴聊天。

她對阿麗卡塔陌生恐懼時,他陪她去認識了解……

一切都是她需要。

因為心裏守著秘密,她不敢坦白自己的住處,所以不敢詢問他的住處;不敢坦白自己的過去,所以不敢詢問他的過去;不敢坦白自己的現在,所以不敢詢問他的現在……

就這樣,她還自詡交情深厚、非比尋常。

原來,真的像辰砂說的那樣,流沙之上什麼都無法存在。

古老悠揚的歌聲中,千旭走進屋子。

正是夕陽西下時,太陽的餘暉從窗戶灑進來。

洛蘭倚著牆壁坐在地上,眼睛閉著,臉頰上有未幹的淚痕。薄薄的橙色光暈籠罩著她,讓她像是博物館內古老易碎的美麗油畫。

他心頭悸動,定了定神,才刻意放重腳步走過去。

洛蘭睜開眼睛。

風從哪裏來

吹啊吹

吹滅了星光,吹散了未來

山川都化作了無奈

……

四目相對,如泣如訴的歌聲入耳,他竟然不敢直視她,彎下身關掉了播放器。

洛蘭輕聲叫:“千旭。”

千旭後退幾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還在生我的氣嗎?”洛蘭問。

“沒有,你身份特殊,對外隱瞞很正常。”

洛蘭苦笑:“我真希望你會說生氣。對外隱瞞是很正常,可對內呢?”

千旭淡淡地說:“不要胡思亂想,我完全接受你的隱瞞。”

洛蘭拿起播放音樂的黑匣子,把底麵展示給他:“這朵藍色的花是我送給你的那朵花嗎?”

“不是。”千旭沒有絲毫猶豫。

“你撒謊!如果這朵花和那朵花沒有關係,為什麼我一問,你就知道我在說什麼,難道不是應該詫異地問‘你什麼時候送過我花’嗎?”

“我的記憶力一直很好。”千旭依舊否認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