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華對於方律師來說,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也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她頭一次開口向方律師要錢,那時方已還在念高中,學業緊張,他不想生出變故,所以滿足了她的要求,此後沈昭華也一直沒再現身,誰知如今,方已竟然知道了她還活著的消息。
方律師索性道:“你現在是個大人了,一聲不響交起男朋友,能獨立生活,沒把自己餓死凍死,我也不想再瞞你什麼。你外婆臨終前,托我照顧你,她說她已經不認女兒,但她寶貝你這個外孫女。”
方已外婆了解自己女兒,沈昭華能為了方誌釗拋棄方已,即使當初把她找回來照顧方已,她也能拋棄方已第二次,方已外婆臨終前做出了一個最為正確的選擇,她把方律師找來,請求他照顧方已長大成人,權當沈昭華已死,日後也別告訴方已真相。
方已低頭揪著自己的衣袖,說:“她很愛爸爸。”
方律師歎氣:“你外公和我叔父是老戰友,我和你媽媽相親認識,後來結婚,生下你姐姐,我們兩個感情基礎不深,你媽媽喜歡浪漫,我卻隻知道打拚事業,我們兩個平常連吵架的機會都沒有,你媽媽再婚的時候給我打過電話,我問過她原因,她說,愛情突如其來,我頭一次知道原來她也會為了愛情做很多事情,她不介意住小房子,和你爸爸辦工廠也不會喊苦喊累。”
方已隱約記得當年的溫馨時光,母親替父親拿拖鞋,父親替母親捏肩膀,半夜母親喊餓,父親去廚房煮麵,母親替他披上衣服,坐在椅子上安靜等麵條,廚房燈光很溫暖。零星幾個片段,一直存在於她的記憶中。
方律師說:“所以後來發生的這些事,你媽媽做出的那些選擇,我也沒有太大的意外。今天看到你,我反而意外你沒有什麼反常,可是沒有反常,不就是最大的反常嗎?你不該來找她,我能想象你昨晚的心情,和你現在坐在我麵前,聽我說這些話的心情,你想忍到什麼時候?”
大門外,周逍拿著一根香煙細細打量,遲遲沒有點燃。屋裏兩人在談心,談著談著,屋裏的人泣不成聲,他手上一頓,把香煙叼進嘴中,蹙了蹙眉頭,如來時那般輕手輕腳走下樓。
方已哭得比昨晚厲害,昨晚在沈麗英麵前,她不想掉淚示弱,可是她沒能忍住,今天她也不想在方律師麵前哭,可方律師偏偏“逼”她哭出來。她想不明白,那個把她生出來,寵愛她整整八年的母親,怎麼會因為太愛她父親而拋棄她,又怎麼會因為太愛她父親,而明知她在哪裏,卻從不來找她,那她算什麼?她隻是父母消磨時間的玩具嗎?
哭了半小時,方已喘不過氣,方律師擰濕毛巾替她擦臉,哄道:“我沒打你沒罵你,用得著哭成這樣?我記得你上一次這麼哭的時候,還是你姐姐生病,你擔心她。我一直認為你媽媽不合格,其實我也不合格,我當年沒有照顧好你姐姐,現在也沒有照顧好你。”
方已搖頭:“不是……”
方律師摸摸她的頭發:“你這孩子,從小機靈,也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現在了了心願,就該適可而止,你媽媽再怎麼狠心,有一點她做得對,就是她明知你在她麵前,她也沒有認回你。你媽媽回不去了,但她不想拉你下水。”
周逍再見方已時,方律師已經回到酒店,方已麵色如常,趴在魚缸前喊餓。
周逍端來魚食,攬住方已的腰,親了親她,說:“小雀的晚飯,你嚐嚐?”
方已把魚食投進魚缸,說:“吃飯嘍吃飯嘍,一頓不吃餓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