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朝三暮四的,我家阿媛才是寶,將來指定旺夫。”石寡婦在外間也是個慎言的,隻與阿媛熟了以後,也會講些村中八卦趣事。
見阿媛笑而不答,石寡婦便轉了話題,笑容和藹地道:“你呀,幹嘛一大早就起來幹活,這幾日你都沒睡好,我是知道的。我這家裏不種地,不養豬,你每日歇好了就行,其他事兒,我一個人做就夠了。”
阿媛手上的活兒沒停下,“昨日青竹哥摘來的菜一直堆著,我看今日太陽會好,趁早洗出來曬曬。要是太陽能這麼好上幾日,等菜蔫了就可以做梅幹菜了。”
石寡婦點點頭,將院子裏大柳樹下的小凳子移了過來,挨著阿媛坐下,也伸手拿了菜開始洗起來。
“石嬸子,我就是找點事兒做,你還要織布,你忙去吧。”阿媛見她幫忙,笑著攔了她道。
石寡婦笑歎口氣,丟了手中的菜,也不打算跟這個在自家住了幾日,逐漸熟稔起來的丫頭客氣了,“好,好,我就不瞎參和了。倒還真有幾尺布沒織完啦。”
石寡婦轉身朝屋裏去了,晃眼看到那一竹筐新綠的芥菜,忽的想到什麼,對阿媛道:“青竹這孩子,三天兩頭給我這老婆子挑水送菜,我倒是沒謝過他。阿媛,回頭你去村口跟他說一聲,讓他下午來我家吃頓便飯。”
阿媛隨口應了下來。
石寡婦點點頭,嘴角在暗處浮出一抹欣然的笑。
沒一會兒,屋子裏傳來織布機哐當哐當有節奏的聲音。
阿媛洗完了菜,將簸箕放到院子裏陽光最好的一處。
又做完了一件事,接下來她該做點兒什麼呢?阿媛並不是覺得自己無聊,就是想找點事兒做,好讓自己不去東想西想或是楞楞的發呆。
她一向是個閑不住的人,以前就鬧著跟她娘學了做糕,幫著她娘操持家務。後來因為宋明禮,她便把她娘做糕的生意拾撿起來。隻是現在,心中好像有些茫然。
要說她一個人過日子,存下的十六兩銀子隻要不是揮霍著用,夠她花銷很久了。對於賺大錢這件事,她突然失去了當初的強烈渴望。
對了,還有吳有德從宋明禮那裏得來的十兩……忽而想到這個,阿媛心裏一緊。這錢勢必要還給人家的,可此間早已物是人非,兩人不見才是正道,若真的再見,隻怕自己不覺得尷尬,那宋明禮也要難為情。
屋裏的織布聲在這時停下,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般。
“阿媛,曬好菜就歇歇吧,回屋裏再睡會兒,午飯的時候我叫你。”
聽到石寡婦的聲音,阿媛馬上應了,心裏想著躺一小會兒就起來做午飯,她住在別人家裏,怎麼也沒好意思到讓別人給她做飯。
南安村大部分人家都是吃兩頓,下地前吃一頓,在田裏忙活累了再吃一頓,兩頓都吃得較多。石寡婦家不種地,因而習慣和阿媛與顏青竹相同,是吃三頓的,這點阿媛倒很是適應,在石寡婦家裏住著漸漸安穩,總之是比住在那個死了人的房子裏強。
石寡婦家的布局與阿媛家差不多,也是兩間臥房,一間廚房,一間茅房,外麵一個大院子。茅房不養豬,這點亦是和阿媛家相同。
十多年前,石寡婦的男人在時,家裏也是養豬的,因而茅房修得較大,如今早沒了豬了,茅房就顯得空了。石寡婦也是個勤快人,便圈了幾隻雞在裏麵,平時放了出來,往院子裏的菜地抓抓蟲,雞糞也填到菜地裏。
因著石寡婦打掃得頻繁,這茅房還是比一般養豬的農戶幹淨了數倍。
阿媛也是個愛幹淨的,當下又把茅房裏的雞糞掃了一遍,才回到屋裏睡下。
也不知是為何,以前她不習慣在白日睡覺,總覺得天光大亮便睡不踏實。如今卻是相反,夜間往往輾轉難眠,即使睡著也要被噩夢驚醒,白日裏躺下,聽到外間偶然的雞鳴鳥叫,過路人的說話聲,石寡婦幹活的聲音,如此種種,反而覺得心中踏實不少。
大抵吳有德恐怖的死相不是那麼容易從腦海中剜去的,她慶幸自己雖做噩夢,卻隻是冷汗涔涔,從不說夢話,否則那日的事情隻怕已經暴露給石寡婦知道。
阿媛睡的這間房是石寡婦家長期空置的一間客房,本來是堆放些雜物,如今被石寡婦收拾出來,倒是間很正經的臥室。格局不大,除了一張大木床外,還有一個儲物納衣的雙開門木櫃,窗前一個小桌,桌下配一個竹編鼓凳。
石寡婦給阿媛換上了較新的一床桃紅色碎花被褥,床頭掛了幾個塞滿丁香白芷的菱形小香包。
小桌上又添置了銅鏡,麵盆等物事,旁邊置一個半舊的瓷罐,裏麵插著些頂著可愛花苞的雜色野花,微風襲來,暗香浮動。
窗台上擱一個小竹籃,裏麵隻一捧粗礪泥土便滋養出一簇簇繁茂的綠色藤蔓。藤蔓爬滿窗欞,綠葉隨風顫動,像陽光下撲閃的蝶翼。
斯是陋室,倒難得有石寡婦這樣一個富有生活情趣的人。阿媛對於這樣一個每天樂嗬嗬,實際在十分努力生活的人,甚是尊敬與欽佩。
她合衣躺在床上,伴隨著隔壁織布機傳來的輕微韻律,摸著腹上那有陽光味道的被子,這一覺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