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將軍救我之恩,朱皓沒齒難忘!”
行禮之後他這才從地上爬起,一邊拉住老爹,一邊側身介紹:
“父親,這位是劉景升故吏、琅琊名族諸葛玄,他願意攜家帶小北渡淮水,為右將軍效力,希望父親能夠做個引薦……”
朱儁看了一眼恭敬站立的諸葛玄,抹了抹眼淚,有些歉意地拱了拱手,說道:
“不知諸葛先生在此,老夫失態、失態了!”
諸葛玄連忙一揖到地:
“朱公三朝名臣,威名遠播天下,玄一直心存仰慕之情,今日得以拜見,實在幸甚、幸甚!”
朱儁擺手做個邀請:
“屋外炎熱,請隨老夫入廳敘話。”
諸葛玄連連點頭:
“朱公先請!”
他們剛剛邁過門檻,還沒有入座,就聽到門外又是一陣馬蹄聲:
“右將軍使者至!”
朱儁愣了一下,當即整理衣冠,又擦了擦眼角的淚痕,而後再次迎了出來。
一名年輕的騎士翻身下馬,數名隨侍緊隨其後。
隻聽這名騎士朗聲道:
“右將軍府掾吏陳封,奉君侯之命,前來向朱公呈遞軍令!”
朱儁雖然不認識他,卻並不懷疑,拱手道:
“有勞使者傳令,老夫便是朱儁。”
陳封立刻向他還禮:
“拜見將軍,君侯遣我了解前方軍情,勞煩將軍請軍中長史、司馬為我介紹。”
朱儁笑道:
“老夫剛剛就在擬寫戰報,準備向右將軍奏捷。使者還請入廳,我們一邊談事,一邊喝杯水酒。”
陳封躬身道謝:
“有勞將軍。”
-
半晌過後,朱儁、朱皓得以單獨相處。
父子之間往往沒有太多感動的話語,兩個男人的對話很快就轉到了正題。
隻聽朱皓問道:
“父親,您畢竟是三朝名將,麵對區區一名傳令員吏,是不是太過……”
朱儁搖了搖頭:
“此人是陳雲龍同族從兄,雖然隻是兩百石小吏,卻代表陳雲龍本人,你懂了嗎?”
朱皓這才恍然,又問道:
“陳雲龍……究竟何等人物?”
朱儁還是搖頭:
“他出身於三輔單門,依附於賈文和才有縣令之位,不過兩年時間,便至如今橫跨四州之雄,為父此生閱人無數,卻看不清這名年輕人。”
朱皓靜靜聽他講述:
“他自潁川起家,重用荀、郭、陳、袁、許等名門士族,卻也大力拔擢寒門、草野之士。
他施行仁政,關心民間疾苦,但每到一地,卻總要嚴懲豪族子弟,所殺之人不下千人。
他一路攻城略地,未嚐一敗,百戰百勝,卻很少聽到他的部隊打出什麼著名硬仗。
他年紀輕輕便擁有如此權勢,但始終謙虛謹慎,從未盛氣淩人,更沒有貪圖富貴享樂。
他明知道為父出兵隻是為了救援獨子,甚至麾下官員全都明確反對,卻還是同意了為父的請求,並且予以了最大的支持……
如果不是為父看出了他心中的一點私欲,為父恐怕真要將他當做聖人!”
朱皓喉頭微微一動,問道:
“私欲?”
朱儁的目光轉動,無聲地笑了笑:
“其實,這又算得了什麼私欲?當今天下,想要自立者,又豈止陳雲龍一人!”
朱皓點了點頭:
“父親說的是,區區一個荊州,當前就有不下十個勢力割據郡縣,陳雲龍坐擁中原二州之地,麾下十餘萬甲兵,幾乎已是山東第一勢力,有此念想並不稀奇。隻是……我父子二人,又該何去何從,父親可有決斷?”
朱儁沉默了片刻,緩聲說道:
“四年之前,陶恭祖上表奏請為父為太師,想要借助為父的號令,集合兵馬攻打董卓,為父當時手中尚有數萬忠誠兵卒,卻拱手交給了董卓。如今形勢大變,隻能寄人籬下,此次能夠救你平安,為父已經是心滿意足,其餘事情,實在不願多想,除非……你想要以豫章為根據,圖謀自己的大業。”
朱皓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否定了他的設想:
“父親既然已經決定,孩兒豈敢違背?便請父親向陳雲龍致信,孩兒願意舉豫章歸附於他!”
朱儁看了他片刻,流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神情:
“你知道嗎?為父剛剛真的有些擔心你鼓動我以手中兵馬陪你一同起事……”
朱皓愣了一下,而後竟然哈哈而笑:
“父親,世人都說兒子有識人之明,卻不知道,兒子最了解的……當然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