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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別有幽愁暗恨生(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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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處,卻看他如黑曜石般的雙眼緊緊盯住了她:「你不要走。」

她無奈:「奴婢不是要走,奴婢去取水來給陛下洗洗臉罷。」

「不要走!」

劉昶不理,隻是一味拉扯住她:「同朕說說話罷。」

嗯,要她說什麼呢?

秋水離不開身,又見他醉得厲害,隻得側身坐在榻前:「陛下想聽奴婢說什麼?」

是啊,他想聽什麼呢?

在長門的那五年,他知她過得不好,回宮以後,他也知她受了不少委屈。

可她都不曾說過。

而今……而今他還想知道……

「當年……喝了那一碗藥之後,你不痛嗎?」他長長的睫翼輕輕顫動著,一如那深處無人可知的心弦。

秋水不料他想聽的是這個,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放在膝上的手臂不由微彎,十指慢慢蜷縮成團。

「自然是痛的。」她話語輕得幾乎不可聞。

那是她和他的第一個孩子,是他一直期盼著的嫡長子,她狠心把他拿掉的時候怎麼會不痛?

那痛深入骨髓,幾乎要痛死過去了。

劉昶牽扯著她衣袖的手也不由得一縮。

耳邊全是江都王醉酒時說的話,他說淮南王的愛妾沒了孩子,血流一片,命都去了一半。

他登時便想起她來,當年她沒了孩子的時候,是否也如淮南王的愛妾一般,血流了一地?

從前他隻恨她心狠,連他們的孩子都可以拿來算計,可那一刻,他卻又覺得心驚。

倘若……倘若當初她跟著孩子一塊去了,從此未央再不見她的身影,他還會恨她嗎?還會將她丟棄在長門五年不見嗎?

他微微合眼,深知那個答案不敢想象,若沒了她啊……沒了她,他守著這江山又給誰看呢?

一旦思及過往,總免不了觸碰到那些舊傷,秋水心痛難忍,悄然將眼角淚痕抹去,再次站起了身來道:「陛下,還是容奴婢打了水來再說吧。」

「不要!」

劉昶此時根本不願她離開自己的眼眸,一見她動身,忙坐起來拽了一把,不意用了太多力氣,登時便將瘦弱的秋水拽倒在榻上。

他半支起身子,看著身下她惶然無措的臉頰,輕柔撫了一撫,才小心翼翼地問:「既是痛,為何當年還要喝那一碗藥?既是要喝那一碗藥,又為何還要告訴朕你懷了身孕呢?」

若是不告訴他,或許他們兩個也不會分離那麼多年。

秋水怔怔,她也不想的,有孕之初她和他一樣高興,本以為這個孩子會帶著期盼到來,孰料他帶來的卻是血雨腥風。

「因為想讓你安然無恙地回來。」她紅了眼眶,雙手顫顫抵著他的胸膛,「我原是瞞著這個好消息的,可後來……後來皇姑母似乎是知曉了,她不斷地派人來打探,連父親那邊都有了動靜。我……我害怕,我害怕他們要拿這個孩子做文章,害怕你在邊關會出意外,我實在沒辦法了……」

一個聽話的傀儡皇帝遠比一個逐漸成長的明君好控製得多,皇姑母和父親已經扶持過一個皇帝了,再扶持起一個幼帝不在話下。

何況,這個幼帝即將出自她的懷裏,出自長孫一脈。

天知道她在做下決定的那幾個晚上,是如何的蝕心腐骨,可失去一個孩子的痛遠比不得失去他的痛,縱然要她為此付出生命也甘願。

雙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從鬢角一直滑落下去,直落了她滿發。

她還來不及擦,忽而有淚落入眼裏,不是她的……

她睜了睜眼,卻看上方的君王亦是淚流滿麵:「朕……曾經和你一樣心痛!」

她失去了他們的孩子,而他,卻連她都差點失去了。

曾經的怨恨、不甘、懷疑,到此刻盡皆消滅,他看著這個最愛的女子,亦是最愛他的女子,忍不住低低俯首,輕輕吻上她冰涼的唇。

睫翼拂掃在她的麵頰上,溫柔而輕緩,她該推開他,因為這不合規矩。

可是……可是她實在太痛太難過了,那些年不能與外人道的苦與淚,唯有他知,唯有他才會懂。

也許真叫秋雁說對了,她正在步淮南王愛妾的後塵,自掘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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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來人!」

天剛蒙蒙亮,兼之昨晚上喝了那麼多酒,按說這時候君王是不會醒的,蘇聞剛過來換了秋水不久,還沒歇多會兒,就被君王一連聲的叫喚嚇回了神,忙不迭跑進內殿。

「陛下,老奴在呢,老奴在呢。」

劉昶從榻上坐起,衣衫半解開,露出大片的胸膛,麵上卻是茫然:「是你在這裏?」

蘇聞躬著身:「是,老奴一直都在呢。」

那,那秋水呢?

昨晚上他們……他……

他扶著額,簡直懷疑是不是又夢魘了,夢裏他同她是那樣親密,她哭泣的淚滴還落在了他的唇舌裏,可怎麼一睜眼,人就不見了?

「昨晚上她……」他猶疑著不知該怎麼問。

蘇聞會意過來,忙道:「秋宮人值了一宿,老奴才剛換了她回去歇著,陛下這會兒找秋宮人是為何事?」

原來是才回去的。

這麼說,昨晚上的事不是夢了?

劉昶扶著額的手一縮,下意識掩口咳了咳:「哦,無事,朕……朕就問問。」

「那,老奴不需要請秋宮人過來了?」

「唔,不用,讓她歇著便好。」劉昶放寬心重新躺下,翻了個身忽而又道,「今兒無甚要緊事,就不需她在禦前伺候了,叫她……叫她好好睡吧。」

「諾。」蘇聞輕輕頷首,直覺君王和秋水之間有事,且看樣子還是件好事。

他掩了門退出去,果真沒有讓人去打擾秋水。

劉昶睡到巳時起來,外頭已然天光大亮,一時有宮人進來伺候他更了衣,他瞥一眼沒有作聲。

待得午時,已經到用膳時候,還未曾見得秋水過來,心下隱隱有些著急,不知她回去之後是怎樣情形,若要問蘇聞,又怕說穿了叫她知道會羞惱。

好容易用過膳,便借口走走,信步便出了殿門,左右溜達一圈,累得一眾宮娥內侍都在後頭跟著打轉。

蘇聞亦步亦趨,眼瞧著君王神思不屬,走兩步便抬頭看看偏殿那邊,登時明白他的心思,揮揮手屏退了一眾宮娥,卻向君王道:「陛下,那一回秋宮人將蘭草捧回去,又重新種下了,要不……去看一看?」

「是嗎?」劉昶正愁不知要怎麼過去,聞聽這話,當即一喜,「朕就說那蘭草活得了,那就……那就去看看。」

話畢,不等蘇聞再說,人就急急往偏殿那邊去了。

蘇聞趕緊跟上來,瞅著有宮婢在偏殿裏頭,忙使眼色讓她們退下,自個兒也隻在偏殿外頭立住,給君王打著簾子。

劉昶邁步進了門,耳聽裏頭悄然無聲,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輕聲輕腳往暖閣走去,見得裏頭秋水果然睡得酣沉,便斂著袍子在她榻前坐下。

溫熱的呼吸輕觸他的指尖,榻上人眉眼輕紅,是昨晚上哭過的痕跡,他看著又是心疼又是歉疚,怪自己喝多了酒到後麵幾乎未曾顧全她的感受。

出了昨晚的事,秋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半夜裏就趁他睡下匆匆穿了衣裳,不及天亮便守在外頭等著蘇聞過來換值。

回到暖閣也是好一番輾轉反側,後來到底是倦乏得厲害,實在撐不住才睡了過去,不想一睡就睡到了午時。

朦朧中隻覺有一雙手在握著她,她掙了一掙,沒掙開,待醒過神才看見君王帶笑的容顏露在她眼前。

她驚了一下,翻身坐起,環顧了四周,見自己的確是在暖閣裏,那麼……就是他過來了。

「陛下,不該這樣的……」她思及昨夜,含羞帶惱,抽回了手道,「仔細叫人看見。」

看見便看見,他同她之間有什麼不可見人的。

劉昶摸摸她的手背,觸手溫涼,便道:「這暖閣還是冷了些,朕若叫你去宣室殿,你定不願意,回頭讓蘇聞著人在地龍裏多加些炭火吧。」

她入冬便極為怕冷,暖閣再好,也不如她從前的鳳藻宮。

若不是顧念著徐大寶給他保證的三月之期就快到了,他真想現在就把她挪回鳳藻宮去。

秋水卻對暖閣甚是滿意,離他近一些不說,這裏頭比之長門、比之掖庭簡直要好太多,再則,她不能太過貪心,能這般陪著他,她就已經知足了。

過了臘八就是年,適逢元日,宮裏頭有開春宴的習俗,一早各宮妃嬪便會盛裝過來向君王敬酒請求賜福,之後方可同君王一起大宴群臣官眷。

原先秋水為後時,眾妃需得先到鳳藻宮請了安,再由她領著往宣室殿拜見君王。

而今她後位不在,眾妃便舉位首的秦昭儀為尊,齊聚昭陽宮之後方依著位次列隊齊齊過來宣室殿。

陳寶林同幾個位卑的少使、順常一道出行,那衛少使是新入宮的,沒能見過秋水為後時的模樣,隻是傳聞中聽說了有這麼一個人,又聽君王為她屢屢破例,竟還帶她出宮去,不免有幾分好奇。

知曉秋水曾在陳寶林的藝林軒中為婢,便趁前頭幾大宮妃離得遠,悄悄移到陳寶林身邊,低聲地問:「那位秋宮人如今還在宣室殿嗎?」

陳寶林身姿筆挺,目不斜視,見她過來微微側身避讓了些,才淡淡道:「少使娘娘問這些做什麼?秋宮人在與不在,我等都是要去見陛下賜福的。」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衛少使忸怩著,絞了絞帕子,「聽聞她曾位及中宮,眼下又得聖寵,咱們見了她……」

「咱們不是去見她,是去見陛下,少使娘娘平常如何,如今還當如何就是了。」

陳寶林稍稍站住腳,衛少使人生得纖巧,脾氣也比徐容華、張順常她們要來得柔和,故而她倒是願意同她多說兩句,恐她見了君王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便又提點兩句:「至於秋宮人,是禦前女官,少使娘娘待蘇常侍如何,便待她如何就夠了。」

不用過分謙卑,免得讓秦昭儀、趙婕妤她們握了把柄,亦不能過分苛待,免得讓君王……徒增厭惡。

這便是她們位分低微的妃子在宮中的處世之道,既是想明哲保身,那就幹脆裝傻到底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