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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節(1 / 2)

何事情她都願意做,隻有一件事除外:不來打攪我。”

我沉默了一會兒。

“你離開她以後想到她要做什麼嗎?”

“她滿可以回到施特略夫身邊去的,”他氣衝衝地說,“施特略夫巴不得她回去的。”

“你不通人性,”我回答說。“同你談這些事一點用也沒有,就象跟瞎子形容顏色一樣。”

他在我的椅子前邊站住,低下頭來望著我;我看出來他臉上的表情滿含輕蔑,又充滿了驚詫。

“勃朗什·施特略夫活著也好,死了也好,難道你真的那麼關心嗎?”

我想了想他提出的這個問題,因為我想真實地回答,無論如何一定要是我的真實思想。

“如果說她死了對我一點兒也無所謂,那我也未免太沒有人心了。生活能夠給她的東西很多,她這樣殘酷地被剝奪去生命,我認為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但是我也覺得很慚愧,因為說實在的,我並不太關心。”

“你沒有勇氣坦白承認你真正的思想。生命並沒有什麼價值。勃朗什·施特略夫自殺並不是因為我拋棄了她,而是因為她太傻,因為她精神不健全。但是咱們談論她已經夠多的了,她實在是個一點也不重要的角色。來吧,我讓你看看我的畫。”

他說話的樣子,倒好象我是個小孩子,需要他把我的精神岔開似的。我氣得要命,但與其說是對他倒不如說對我自己。我回想起這一對夫妻——施特略夫同他的妻子,在蒙特瑪特爾區一間舒適的畫室中過的幸福生活,他們兩人淳樸、善良、殷勤好客,這種生活竟由於一件無情的偶然事件被打得粉碎,我覺得這真是非常殘忍的;但是最最殘忍的還是,這件事對別人並沒有什麼影響。人們繼續生活下去,誰也沒有因為這個悲劇而活得更糟。我猜想,就連戴爾克不久也會把這件事遺忘,因為盡管他反應強烈,一時悲慟欲絕,感情卻沒有深度。至於勃朗什自己,不論她最初步入生活時曾懷有何等美妙的希望與夢想,死了以後,同她根本沒有降臨人世又有什麼兩樣?一切都是空虛的,沒有意義的。

思特裏克蘭德拿起了帽子,站在那裏看著我。

“你來嗎?”

“你為什麼要同我來往?”我問他,“你知道我討厭你,鄙視你。”

他咯咯地笑了笑,一點也沒有惱怒。

“你同我吵嘴,實際上是因為我根本不在乎你對我的看法。”

我感到自己的麵頰氣得通紅。你根本無法使他了解,他的冷酷、自私能叫人氣得火冒三丈。我恨不得一下子刺穿了他那副冷漠的甲胄。但是我也知道,歸根結底,他的話也不無道理。雖然我們沒有明確意識到,說不定我們還是非常重視別人看重不看重我們的意見、我們在別人身上是否有影響力的;如果我們對一個人的看法受到他的重視,我們就沾沾自喜,如果他對這種意見絲毫也不理會,我們就討厭他。我想這就是自尊心中最厲害的創傷。但是我並不想叫思特裏克蘭德看出我這種氣惱。

“一個人可能完全不理會別人嗎?”我說,與其說是問他還不如說是問我自己,“生活中無論什麼事都和別人息息相關,要想隻為自己、孤零零地一個人活下去是個十分荒謬的想法。早晚有一天你會生病,會變得老態龍鍾,到那時候你還得爬著回去找你的同夥。當你感到需要別人的安慰和同情的時候,你不羞愧嗎?你現在要做的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你身上的人性早晚會渴望同其他的人建立聯係的。”

“去看看我的畫吧!”

“你想到過死嗎?”

“何必想到死?死有什麼關係?”

我凝望著他。他一動不動地站在我麵前,眼睛裏閃著譏嘲的笑容。但是盡管他臉上是這種神情,一瞬間我好象還是看到一個受折磨的、熾熱的靈魂正在追逐某種遠非血肉之軀所能想象的偉大的東西。我瞥見的是對某種無法描述的事物的熱烈追求。我凝視著站在我麵前的這個人,衣服襤褸,生著一個大鼻子和炯炯發光的眼睛,火紅的胡須,蓬亂的頭發。我有一個奇怪的感覺,這一切隻不過是個外殼,我真正看到的是一個脫離了軀體的靈魂。

“好吧,去看看你的畫吧。”我說。

四十二

四十二

我不知道為什麼思特裏克蘭德突然主動提出來要讓我看他的畫,但是對這樣一個機會我是非常歡迎的。作品最能泄露一個人的真實思想和感情。在交際應酬中,一個人隻讓你看到他希望別人接受他的一些表麵現象,你隻能借助他無意中作出的一些小動作,借助不知不覺中掠過他臉上的一些表情對他作出正確的了解。有些時候,人們把一副假麵裝得逼真,時間久了,他們真會變成他們裝扮的這樣一個人了。但是在他寫的書、畫的畫裏麵,他卻毫無防範地把自己顯露出來。如果他作勢唬人,那隻能暴露出他的空虛。他那些塗了油漆冒充鐵板的木條還會看出來隻不過是木條。假充具有獨特的個性無法掩蓋平凡庸俗的性格。對於一個目光敏銳的觀察者,即使一個人信筆一揮的作品也完全可以泄露他靈魂深處的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