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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恩惠(1 / 3)

第163章 恩惠

陳襄所住之處算得偏僻陋巷,左鄰右舍所放爆竹聲甚是吵鬧。

狹廳之內,幾名老仆忙裏忙外。

就在如此場合,陳襄章惇二人說著話。

陳襄看到章越即呼其坐下來說話。

章越坐在側旁,章惇坐在正麵。

章越坐下後,陳襄笑對章越道:“吾方才與子厚談詩,不可為貪求好句,而至理不通,成為語病。”

“譬如我言‘袖中諫草朝天去,頭上宮花侍宴歸’,誠為佳句,然而進諫必以章疏,何來用稿草之理。”

“而子厚卻舉例,姑蘇台下寒山寺,半夜鍾聲到客船。真可謂佳句,但轉念一想,半夜三更豈是打鍾之時?你可要好好記下,以後寫詩切不可貪求好句,要以平實近人為上。”

章越聽了道:“學生記住了。”

陳襄點了點頭,但見章惇道:“先生,我先行一步。”

陳襄擺了擺手道:“先慢著。”

陳襄對章越道:“三郎,你先與我說說今年在太學都學到了什麼?”

章越道:“回稟先生,除了詩詞文章外,衣食住行皆有所得。”

陳襄笑道:“就說說食如何吧?”

章越道:“回稟先生,學生在太學裏饌堂,食常不得一飽,唯獨菜湯不限,憑學生自取而食,故常多舀幾碗湯充饑。菜湯煮那麼一大鍋,平日不用勺子攪一攪,就顯得清澈見底。人人都想打些菜羹來墊墊肚子,但如何打菜羹來倒是一門學問,學生這一年來在饌堂裏沒學別的,就學了如何舀菜羹了。”

陳襄失笑:“這還真是門學問,三郎,你說一說。”

章越道:“是先生,學生日久積累經驗,還以口訣傳給同窗,這口訣就是‘溜邊,沉底,輕撈,慢起’。”

章越說完陳襄身旁的老仆已是忍不住失笑。

章越還煞有介事與老仆道:“老丈或聽不懂,我就仔細些說,就是‘一勺幹到底,順邊慢慢起,心裏不要慌,一慌全是湯!’這舀湯真是一門學問,真可謂博大精深。”

陳襄聞言倒是不以為忤。

章惇道:“說話夾槍帶棒的何用?聽聞你功課甚差,差些還被太學罷黜回鄉去了。”

章越閉口不言。

章惇道:“既來了京師快一年,也不知去見見二姨?”

章越道:“見過了。”

“何時見過?”

“在惇哥兒寄家信時見過了。”

章惇看向章越道:“你如今這番言語還是怪我不寄家信?”

“哪裏敢怪,當初惇哥兒逃婚離家時,我已不敢有此奢望。”

章惇道:“也好,今日看來你是要我把話說個明白,是否?”

章越道:“當然,我自不同人口中聽了,惇哥兒你逃婚的說辭,各個都在給你找理由,旁人都不如你說,你說什麼我就信什麼。”

章惇默然。

陳襄道:“你們兄弟自聊。”

說罷了陳襄離去。

章惇,章越二人之間氣氛一時凝固。

章惇道:“你這就是‘如愚見指月,觀指不觀月。計著名字者,不見我真實’。”

“逃婚是月,還是指?”

章惇道:“你要的情由是指,你即要給說法,那我也不妨告訴你,當初我在鄉雖是縣學第一,但建州實是藏龍臥虎,想要解試及第甚至還難於省試。故而我離家隻是因蘇州漕試易過,而建州解試難,僅此而已。”

章越道:“那即過了漕試,為何最後不接旨授官。”

章惇肅然道:“無他,真宗皇帝當年詔雲‘兄弟毋並舉’,堂叔祖父的事難道忘了麼?”

“可是曾家還四兄弟皆中進士。”

章惇道:“當今官家的事,如何與真宗朝時並論。”

真宗朝時,章家章頻與章頔二兄弟同中了進士,但真宗皇帝卻下旨道兩兄弟隻能選一個及第。最後章頻棄了進士不為,讓給弟弟章頔及第。

章頻就是章楶的祖父,與章越章衡都是未出五服的關係。

章惇道:“六年後,堂叔祖進士及第,授試秘書省校書郎、知南昌縣,你可看出什麼?”

章越道:“試秘書省校書郎是京職,一科進士中唯有二三人方才授予京職,其餘進士都是選人。”

章惇道:“然也,這是真宗皇帝補償堂叔祖的。上一科子平已中了進士,官家為了平衡,故壓了我的名次。”

“與其著急做官,倒不如考製科或是押後一科。不過是遲兩年中進士而已。”

章越道:“我還道你心高氣傲,不肯接旨。”

章惇道:“這要看如何選了,你手中有多少籌碼,才可丟多少籌碼。”

“就如同人生在世,你也會遇到很多人,很多人看得上你,正因為如此,其中有些自己看不上,該丟就丟該拋就拋,不必留戀即是。”

章越氣笑道:“這麼說我與哥哥就是惇哥兒你丟下的?”

章惇道:“你要情由,我也給你情由。當初我中了進士,聽聞到了家裏,哥哥借著我的名義收了不少錢財,而你也立即不思上進,到處相姑娘去了?”

章越不由一滯,這話倒是真的。

章惇道:“若你們如此,那我也不必看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