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官家訓斥了元絳而支持了自己,同時尋求自己在此事上的主張,章越也不免有些得意。
官家在相公們之間的傾向性,就是權力的來源。
官家要章楶出兵在年內攻下邈川城,取得湟州,遭到章楶反對。
官家言語中頗有換掉章楶之意,這時候元絳支持了官家的意見,但章越卻保下了章楶,
官家此刻問自己的意思,既是支持自己,也是問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當然章越可以說,如果選擇章楶,隻有等他等明年秋季後出兵一條路徑。如今回答固然令官家隻好接受,但也會給官家一個不好的印象。
章越當即道:“陛下,其實要章楶年內出兵,也不是不行,不過需付出一定的代價。”
“代價?什麼代價?”官家頓時來了興趣。
章越當殿道了數句話,官家聞言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然後道:“可是如此便壞了兩家的默契,此後蕃人再難信得過我們了。”
章越聞言慶幸,官家能想到這一點就好了,說明以往的禦前‘教育’,沒有白說。
元絳聞聲立即道:“陛下素以仁義為服青唐,當初平青唐時,與蕃民秋毫無犯,約法三章民甚畏服,如今自食其言,則失仁義矣。”
這陸員外也是嘉祐四年的進士,及第後為了數年官因犯事被罷官,但家中經商富有資產,日子反而過得很好。
如今夏國肯緩和關係,宋朝就要重點打擊青唐,一旦明年李秉常站穩了腳跟,再度向宋朝索求,到時候兩家翻臉概率極大。
而梁惠王遷都的大梁,也是如今的開封,對宋朝而言,非常具備現實意義的參考。
章越言道:“陛下,世上沒有萬全之法。”
孟子說梁惠王時,魏國當時馬陵之戰大敗給孫臏率領的齊國,龐涓被殺,太子申被俘。秦國在舊臣商鞅完成了變法,又在商鞅率領下大破魏國。
孟子的學說令梁惠王聽了打瞌睡,不是梁惠王不高明,而是這理論不適合朝不保夕的魏國。
“反過來,仁義為遠利長利,但取遠利則必有近害。”
“見過蔡知雜!”
一人捧著酒走到自己身旁,蔡確看去是劉佐。
不過此事卻被一人探知。
你都活不下去了,還談什麼遠期目標,還談什麼長利,遠利。
黃顏向蔡確身邊人打聽對方行蹤知道對方今日赴同年宴。
後世儒家常將梁惠王當作昏君看來,孟子這樣的大賢而不懂的用意,但仔細一想就知道,梁惠王有他的考量。
二人禦前爭吵,離開之後倒是其樂融融,在外人看來倒似演了一場戲給官家看了一般。
章越取青唐的策略一直不變,就是避免同時樹立兩個敵人。
官場上最悲哀之事,莫過於看著年紀比你小,比你晚登科,甚至曾為你從屬的人後來者居上,成為你的上官,對你呼來喝去。
想到這裏,蔡確停住了酒,一旁的侍女以為自己服侍不周忙要詢問,卻見蔡確一個眼神瞟了過來。
說完章越與元絳二人分道離去。
官家聽了章越的話深以為然,一旁似在睜著眼睛打瞌睡的王珪也微微點了點頭。
宴會處的中央用名花擺設堆作一大叢,至於二十多名同年則獨案獨席環坐於宴會場中,每個人左右都有兩名美貌侍女布菜添酒。
這同年之中,自以安燾,蔡確二人居首,當然以往時候還有個章惇。
“元厚之此賊以直賣君!我定要稟給蔡知雜!”
“元公慢走!”
而宴上的器物皆是用金器打造,至於山珍海味也是陸續端上席麵來。
章越道:“所以嘛,理不辯不明,如何為正,也要商量過才知曉嘛。”
章越也如沒事人一般。
“滾開!”
說是同年進士,但二十年後便有了高低。
說話之人是新任監察禦史黃顏。
梁惠王正在最悲憤的時候,所以他折節下士四麵網羅人才,孟子這個時候見了梁惠王,對方著急地問孟子,老頭,你有什麼辦法來利於我魏國(使魏國強大)嗎?
孟子說,你說什麼利不利(利國),我所教你的辦法隻有仁義(利民)。
簡直惡心!想吐!
離開崇政殿後,元絳主動上前來與章越攀談。
所以你要不想心態爆炸,就得使盡全力地向上爬。
黃顏此番出任監察禦史,正是為蔡確所薦。
元絳笑道:“甚好,甚好,多謝度之一番心意了。先走一步了。”
他在位任上,先是屢敗於秦國,被迫將國都從安邑遷至大梁。所以後人稱其為梁惠王而不是魏惠王,多少有些貶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