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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的記憶又浮上腦海,他的口中泛起一陣陳年的澀苦。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既然是冤死,更該還死者一個清白的名譽。”
“名譽?”風廷堅搖搖頭,“曾經靈泉穀有多少人丁,如今卻連一座祭壇也填不滿,就算還回名譽,死者也無法歸來了。”
盧冬青爭辯道:“死者不可追,但我們至少應當告慰生人。”
風廷堅還是搖頭:“洗冤昭雪,談何容易,倘若失敗,你想要告慰的生人都會受到牽連,你的任蘭師姐,安啟明師兄,我和百羽,甚至你的正秋師父,難道你想讓他們陪你一起去送死麼?”
“我……”盧冬青的心中驟然收緊。
他一心隻看前麵的路,的確疏忽了身邊的人。
倘若他的行動,為無辜之人招致禍端。
倘若他牽連了與自己非親非故的師父。
他答不出這個問題,心下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像是一腳踩進了深穀,不知如何進退。
他下意識地咬住嘴唇,直到他的師父走到他身邊,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施壓,示意他靜下心神。
盧正秋安撫了徒弟,而後轉向風廷堅道:“風先生,對不住,我這徒兒天生耿直,並非刻意頂撞。”說完又轉向身邊的人,“冬青,今日天色已晚,我們不妨呈下先生的好意,在穀中住下,去留之事,明日再議不遲。”
“我明白了。”盧冬青點頭,又對風廷堅說,“師伯,方才對不住。”
風廷堅淡淡道:“你是我的賢侄,我怎會責備你呢。蘭兒,你還在麼?”
“在的,師父。”
任蘭一直等候在旁,沉默地聽著三人的話,直到師父出言召喚,才應聲作答。
風廷堅再一次轉向盧冬青,眼睛徒勞地睜大,似乎想要瞧清楚“賢侄”的模樣,卻以失敗告終。
夜色更深了,就連盧冬青的視野也漸漸變暗,看不清幾步外的臉。
但他聽到風廷堅發出一聲低啞的歎息:“蘭兒,你去找一間空閑的房子,照料二位好好歇息吧。”
“明白,”任蘭欠身答過,“冬青,正秋師父,請隨我來吧。”
第36章 白羽雕弓(六)
架在山巒間的索橋是一條窄路,筆直而漫長,前方的去路隱在夜色裏,背後的來路也不甚清晰,前後都看不到盡頭,隻有腳下的深穀異常真切。
穀底的河水泛著粼粼波光,好似天上的星河水被人打翻,傾灑在山峰的罅隙間。
任蘭走在索橋上,腳步越來越慢。
盧冬青眼看就要撞上她的額頭,隻能停下來,呼喚道:“師姐……”
任蘭轉回頭來,娟秀的臉上滿麵愁容。
盧冬青問道:“師姐莫非有話要講?”
任蘭卻搖搖頭,道:“有話要講的是你們,你們對靈泉穀抱有的疑問,不妨此刻對我問個清楚,不要再去叨擾師父了。”
盧冬青詫異道:“你怎麼會知道我們的疑問?”
任蘭道:“你將疑色寫在臉上,我又怎能看不出?”
她的語氣柔和,似有些無奈,卻又帶著些許縱容之意,像是真的將麵前的青年視作自己的師弟。
盧冬青心上浮起一絲愧意,不由得低下頭,思慮了片刻,道:“其實我聽到一些關於師伯的傳聞……”
他將梧桐鎮裏聽來的話,關於風廷堅懲罰族人的傳言,逐一複述給任蘭聽,末了問道:“我想知道,這件事是真的嗎?”
任蘭道:“是真的,但也隻是一半真相而已。”
“一半的意思是?”
“他們隻知道師父對族人做了什麼,卻不知道他對自己做了什麼。”
“他對自己做了什麼?”
“你以為他的眼睛是怎麼盲的。”
“難道不是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