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正秋感到手背上的輕壓,那微微發紅的指尖果真是溫熱的,甚至比他想象中的更暖,更柔軟。
他怎能想象得出呢?他的心太冰冷,秋蟲從來沒有見過夏日的天空,又怎能夠憑空勾勒出暖陽的溫度。
他隻是覺得,這雙手貼著自己的肌膚,傳遞著鮮明的溫度,觸♪感好過他所熟知的一切。
冬青察覺到他的沉默,垂下視線,嘴邊露出一抹愧疚的笑,但很快又抬起頭,帶著笑意,用期許的眼神望著他。
搭在手背上的五指有意無意地攥緊。
一雙眼烏黑澄澈,好似盈盈清泉,潺潺鳴動,隻要一縷暖陽灑進去,便能漾出滿池的清輝。
這笑容是一個蠱。
盧正秋無數次告誡自己,這不過是一個稚嫩的心對親近之人本能的依賴罷了。冬青豈止是池塘,這個年輕人終有一日會成為怒濤,成為湧泉,成為江河,彙入廣袤海洋,恣意馳騁。
可是,壓抑下心中的悸動,每次都變得愈發困難。
他在黑暗中徘徊的時日實在太久了,即便是一片池塘,也令他眷戀不已。
他側過身,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手,抬起手指,指向身後的牆麵:“冬青,你瞧這個。”
“這是?”冬青湊到近處,瞧見那副鐫刻在牆麵上的畫,挑眉道,“是師父畫的?”
盧正秋輕笑道:“我哪有這個本事,況且這畫已經很老舊了。”
冬青恍然大悟:“原來你是來找這個的。”
盧正秋點點頭:“你知不知道,在羽山族來到靈泉穀以前,這裏曾經關著什麼人。”
冬青道:“百羽同我說過,先神鯀曾被囚禁在此處,難道這是他留下的?”
曆久彌新的刻痕之中,似乎宿有幾分難以名狀的靈力,令冬青也不禁睜大了眼睛。
“我覺得這幅畫不像是在痛苦中畫出的。”
“我也有同感,所以特地來看上一看。”盧正秋頓了片刻,輕歎道,“但即便看了,仍舊沒有頭緒。”
盧冬青托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若是上古年代,幽熒神還沒敗給燭照,幽沼是他的力量興盛之處,不知被關在這裏的人,會不會也和百羽一樣受到蠱惑。”
盧正秋挑眉道:“這倒是個有趣的想法。”
盧冬青轉而望著他,遲疑了片刻,開口道:“師父,關於崇明教,你究竟還知道多少?”
盧正秋的肩膀微微一顫,目光不由自主地垂下來。
盧冬青接著道:“從前我不願追問,是怕勾起你的傷心事,但現在我想要知道,隻有知道,才能為你分憂啊。你若是也信任我,便告訴我吧。”
話已至此,再難搪塞過去。
盧正秋道:“在渡口遇到的那人名叫南晏七,是崇明教教主的親信之一,在教中被尊為左使。”
冬青立刻睜大了眼睛:“在船上我看到那人與你說話,師父你認識他麼?”
盧正秋點點頭:“我與他算是宿敵一場,曾與他交過手。但以敗北告終。”
“原來如此。”
冬青的臉色漸漸明朗,像是被他的幾句話語點亮了似的。
他不禁去想,麵前的人渴求這個簡單的答案,究竟渴求了多久,又為此而壓抑了多久。
他曾揮劍持刀,所向披靡,但從未奢望自己能用如此輕易的方式點亮一個人。
倘若這人知道他的話裏盡是謊言,又會如何作想呢?
他將衝到嘴邊的千言萬語壓回喉嚨裏,轉而點點頭,輕描淡寫道:“此人是強敵,此番他盯上羽山,甚至拿到扶搖清風的材料,令我倍感憂慮。”
盧冬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師父應當早點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