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連看也沒看自己的同伴一眼,仿佛倒下的隻是個陌生的木樁。
他的眼中隻有棘手的敵人,他盯著冬青,踏過滿地餘溫尚存的灰燼,一搖一晃地走來。
冬青像是聽到了漸近的腳步聲,五指驟然握緊,在師父的懷中掙動,試圖再度起身迎擊。
然而,此時的他甚至無法獨自站穩。
他尚未掌握禦使元神的訣竅,方才消耗了過多的氣力,加上中了箭毒,無論如何也難以續戰一場。
火焰再壯美,也總有熄滅的時刻。
持刀的少年越來越近,少年的身高不比同伴,長刀一直垂到地麵,刀尖從淤黑的泥土中刮過,發出沉悶而又清晰的聲音,好似惡鬼的嘶嚎。
盧正秋的呼吸滯住了,他的體狀也瀕臨極限,哪裏還有留有還擊的力量。
他轉向身邊的姒玉桐,剛要開口,後者便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正秋師父,再等一等,你聽,是不是有水聲。”
“水聲?”
盧正秋側耳傾聽,果真在靠近江邊的方向聽到嘩嘩的聲音,時起時落,富有節律,像是船槳撥動水麵所發出的。
突然間,一支煙火從江麵上升起,迅速竄上天空。
煙火劇烈燃燒,擦出的光短暫地照亮了江岸的情形,在霧氣彌漫的江麵上,一艘船正劃破江水,緩緩行來。
姒玉桐按住盧正秋的肩膀,急切道:“聽我的,趴下!”
時間緊迫,來不及猶豫,盧正秋當即把冬青攬抱入懷,帶著他一起橫臥在地上。
他才剛剛趴穩,便聽到耳畔傳來陣陣尖嘯,江麵上飛出無數箭矢,像雨滴似的落在四麵八方。
持刀的少年猛地抬起頭,在黑暗中搜尋,然而,箭矢不斷紮在他腳邊,逼得他一路後退,一直退到南晏七的身旁。
戲台上的女子也被箭雨逼得跳下高台,她吹了一聲口哨,少年人聞聲,便棄了刀,扛起受傷的南晏七,跟在女子身後,迅速遁入黑暗,好似藏進雲縫的月亮,很快便沒了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江上的船,水聲越來越近,船篷的影子已隱約可辨。
盧正秋微微抬頭,眯起眼睛往江上遠眺。黑暗中浮起的船影不僅有一艘,左右還各自跟了兩艘。
與荊江相連的是洞庭湖,五艘船便從湖水的方向駛來,船舷旁邊站滿了人,一眼望去大約十數名,個個擎著弓箭,蓄勢待發。
方才救命的箭雨便是從他們的手中降下的。
盧正秋問道:“他們是?”
姒玉桐從地上撐坐起,道:“他們是我的江湖朋友,放心,是來搭救我們的。”
盧正秋迎上她的視線,神色中還帶著茫然。
姒玉桐接著道:“我前些天便與他們有過聯絡,相約在巴陵左近會麵,本想今晚就告訴你們,沒想到先來的是魔教……”
盧正秋瞧見她臉上的愧色,便微微點頭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方才你更該先走才是。”
姒玉桐立刻道:“我怎麼能拋下你,你們也是我的朋友啊。”
她的語氣中沒有半點皇族的架子,倒還是像那個膽大妄為的假乞丐。
盧正秋怔了一下,視線不由自主地從她身上移開,口中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
姒玉桐沒有注意到他的神色,隻是急切道:“你們兩個傷勢都不輕,不要妄動了,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去喊人幫忙。”
她說著站起來,一麵往江邊去,一麵拚命揮手。
“阿桐!你可還平安?”船上傳來問詢聲。
“我沒事,但有人受傷了,”她的聲音裏終於帶了顫意,“你們……你們總算來了!”
盧正秋聽到船頭撞上江岸的悶響,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放下警惕的時刻,他才感到手臂隱隱發麻,原來自己將冬青緊緊地抱在懷裏,無意識地用了莫大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