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在睡夢中動了動,無意識地抬起手,勾住身邊人的脖子。
盧正秋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而後將手向下摸索,落在青年的腿間。
第90章 君情何似(二)
冬青夢到自己在黑暗中行走。
夢裏他渾渾噩噩,不知身在何方,來路與去向都埋沒在漫天繚繞的白霧之中,撲麵而來的霧氣仿佛要將他眼中的水蒸幹。 思 兔 在 線 閱 讀
他的腳步沉重,右側的肩膀像是被成千上萬蟲蟻啃咬著,從尖銳的齒間摩攃出火來,將他血中的水一並燃燒殆盡。
他咬著牙,繼續向前。
他甚至不知自己為何要走,隻是出於習慣而邁開雙腳,不停不歇。他早已習慣忍耐,痛苦好像燒紅的炭火,而他是鐵鑄的火爐,將滾燙灼炙統統囚禁在身體裏,將身體化作人間的一縷溫熱。
可這一次,他實在走不動了,霧氣化作無數隻手臂,從四麵八方抓住他,拉扯著他的四肢,使他的足下發軟,每走一步都像是朝深淵墜去。
他幾乎要墜落,若不是一個人影映在他的眼底。
那人有著熟悉的模樣,瘦削高挑,黑色的衣襟好似飛鳥,鼓滿了風,緩緩向他走來。
“師父!”他高呼出聲,精疲力盡的軀殼再一次昂揚。
他發足飛奔,終於來到那人麵前,雙手抓住對方的胳膊,道:“你沒事就好,我還以為……”
他的話斷在一半,因為理由已被他忘卻,但心中的喜悅是貨真價實的,於是他用行動代替言語,勾住那人的脖子,將對方攬入一個擁抱,將頭埋進對方肩膀,鼻子探入發絲間,深深地吸著。
令人懷念的氣息填滿他的身體,藥草和汗水混雜的味道,令他心醉神迷。
這一次,懷中人並沒有將他推開,沒有像從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不動聲色地從他身邊溜走。
不僅如此,那人甚至捧住他的臉頰,柔聲道:“冬青,沒事了,沒事了……”
他親吻那雙掌心,嘴唇因為突如其來的喜悅而顫唞,他的舌尖舔舐過每一條紋路,每一塊繭子,仿佛要將它們刻進腦海,永遠銘記。
很快,他的身體變得燥熱不堪,他像是沙漠中迷失的人終於遇到了水,不知饜足地渴求更多。
他隱隱感到羞愧,然而罪惡感像是河岸的碎石,被狂喜的浪潮迅速衝淡。
他為何不能渴求?世間有無數師徒,可他們不曾一道出生入死,也不曾嚐過默契相伴的滋味。既然如此,為何名分要成為他的約束?
他對師父的迷戀,虔誠又瘋狂,純粹又肮髒。
矛盾反複撕扯著他的心智,幾乎要將他拖垮,他隻能將懷中的身體抱得更緊,以此尋求可憐的慰藉。
他感到背上一熱,是那人的手掌搭上他的肩胛,飽含溫柔,輕輕撫慰著他。
他幾乎要淌下淚來。
白霧散去,他看到周遭的夜空中浮起四根玉柱,圍繞著一座空曠的祭台,祭台中央擺放著祭壇,傾斜的表麵雕刻著繁縟的紋樣,被水汽洗得一塵不染,好似羊脂般厚潤。
他將懷中的人輕輕鬆開,抵在白玉壇上。
他的師父輕皺眉頭,似乎對來自背後的涼意感到幾分困惑。
(……)
“師父。”他又喚了一聲,嗓音沙啞而克製。他忍耐著仿佛要將他燒成灰燼的熱度,小心翼翼地等待著。
他等來了一個微笑。
他的師父對他微笑,嘴唇抿成一條線,笑容浮在黑暗中,好似礁石自潮水中升起,飛鳥自密林中振翅,將他的萬千企盼托向無垠的晴空。
他的理智在那一刻熔成灰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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