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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節(2 / 3)

她的語調依舊不緊不慢:“我要殺的也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心。”

少年發出不屑的哼聲,道:“心如何能殺?”

她報以冷冷一笑:“嗬,心如何不能殺,心若是被殺死,簡直比身死還要更痛苦。九年前他便已殺過一次了,就在他背叛我們的時候。”

“背叛你們?”

“是背叛‘我’們。”她把視線投向同船的冷鉤,“莫要忘了你已是我們的人。”

冷鉤微微皺眉,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少年臉上的漠然是她不懂的。之所以與他成為同伴,都是教主的命令。但才寥寥數月,並不熟悉。

她的怒意淡去,換了個和煦的口吻道:“既然你已是我們的人,不妨與你多說一些。在我加入崇明教的時候,盧正秋和南晏七便已跟隨教主多年了,他們是一對孿生子。”

冷鉤沉悶的臉上終於露出詫色:“孿生子?可他們的名字並不一樣。”

卓英憐道:“當然不會一樣,早就不知道親生是誰,將他們丟棄在幽沼裏,竟靠著啜吸泥漿、嚼食藤蔓活了下來,所以他們在還不會走路的時候,便已得到了幽熒先神的眷顧。從前夏先生常說他們是生在幽沼中的並蒂蓮。”

冷鉤終於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用視線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卓英憐接著道:“他們連名字都沒有,夏先生也從不直喚其名,後來我慫恿他們取了名字,在一次旅途中……”

她慢條斯理地說著,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當時的情形,大約是十月的光景,他們跟隨夏啟淵途徑一片沼澤,南雁棲息,蘆花正秋……兩人的名字便是從這景致中得來,隻可惜那時他們的口齒尚不夠伶俐,總是將雁說成偃,這名字也就一直錯用下來。

冷鉤見她陷入沉默,迫不及待地追問道:“既然是兄弟,南晏七還執意要殺他?”

她答道:“當然,因為他拋棄了自己的兄弟,背棄之恨,絕不是那麼容易抹平的。”

冷鉤又問:“可南晏七已經被他的人活捉,難道也會被殺?”

她搖頭道:“這你也不用擔心,南晏七雖要殺盧正秋,可盧正秋卻一定不會讓南晏七死。”

冷鉤先是一怔,眼中流露出幾分茫然,但他沒有再追問,隻是重新倚回船篷裏,低頭搖動手中的漿,臉上的好奇很快被漠然取代。

他像是早就對人世倦怠了,天大的事實擺在眼前,也難以引起他的興趣。

難道他的心也被人殺死過?

卓英憐望著他的側臉,竟心生出幾分憐惜。

但這憐惜之情轉瞬即逝,並無確切的緣由,她不了解少年的過往,更不了解親手殺死生父是怎樣的感覺。她根本沒有機會了解,因為她的生父是被陌生人殺死的,除了仇恨,她的心裏早已沒有別的念頭。

他們的悲傷根本不盡相同,又談何互相理解。

這個世上,悲傷的種類實在有太多,幸福可以分享,悲傷卻無法彼此抵消。他們每一個都是一座孤島,隱在白色的天水間。

她不再多言,隻是一麵劃船,一麵低低地哼起熟悉的調子。

春蘭秋菊,原野蒼蒼。

舟車遠兮,行路茫茫。

——這條永無止盡的仇恨之路,又將通向何方呢?

*

與此同時,狄冬青所乘的蓬船經曆一番波折,再一次回到孤島的灘岸上。

這裏是島嶼西側,朝陽尚未攀過山頭,灘岸被罩在一片廣闊的陰影裏,雖然身處白晝,卻暗得好似黃昏一般。

在這片陰影中,方世平的生命也漸漸臨近遲暮,從他胸口淌出的血將他身下的大地染紅,像是夕陽落山前的最後一縷殘輝,瑰麗而悲壯。

他眯著眼,感到視野漸漸變得昏冥黯淡,天空像是蛻殼的蟬,慢慢褪成鉛灰色,胸`前的痛楚漸漸被麻木取代,周遭的一切正在遠去,潮水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輕……在這個被靜謐拉長的時刻,他終於覺察到,身下的孤島將成為自己結束生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