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別數日,他的武功又精進許多。
狄冬青將裹在行囊中的麒麟劍抖出,振劍出鞘,擋在阿瑾身前。
阿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天星,你就是天星吧,你爹他一直想要救你……”
她的身體尚且虛弱,聲線飄搖不穩,然而,語速卻極快,充滿迫切,好似黑暗中搖曳的火燭,光雖微弱,卻使人無法輕視。
少年被她的陣勢驚到,微微一怔,很快沉下臉道:“救我?還是免了吧,他早就恨不得我死了。”
阿瑾咬著嘴唇,搖頭道:“不,你誤會了,一定不是這樣的。”
狄冬青的視線也凝在少年的臉上,試圖找出說謊作飾的痕跡。
然而,少年說話的時候,麵頰抖動不止,怒意勃發,全然不像是裝模作樣。
在西嶺鎮,狄冬青曾向趙吉打聽阿茗一家的近況,得來的是一個聳人聽聞的故事。阿茗的妻子與外鄉人有染,事情敗露後引咎自盡,阿茗進而懷疑起兒子的身份,不住地折磨他,直到魔教前來將他“解救”。
倘若阿茗果真恨他,又為何要舍命尋他。
倘若阿茗並不恨他,又為何要施虐於他。
狄冬青仔細審視少年的眉眼,試圖找出阿茗的影子。然而,對方並沒有給他繼續猶疑的機會,一個健步攻上前來。
他提聲道:“倘若你錯了,倘若你的父親果真念著你呢?”
冷鉤擦過劍鋒,他縱身蕩出一條劍弧,竭力擺脫對方的糾纏,接著道:“天星,離開魔教,跟我走,我一定幫你查清真相。”
“晚了,太晚了!”少年怒道,“他親口承認過,怎麼會有錯?”
這話牽起狄冬青心中痛處,他憶起那個不敢憶的人,心下湧起一陣澀苦,道:“你還年輕,你還不明白,人們親口承認的話,未必就是真話。”
少年已不理會他的聲音。
少年手中的冷鉤極為難纏,時收時放,行蹤鬼魅,支配著木屋中狹窄的空間。少年每次出手皆是殺招,想要置他於死地,好越過他的阻礙,擒住身後的阿瑾。
敏銳如他,很快看出對手的意圖,魔教和禹昌軍一樣,是為阿瑾而來的。
他回過身,對柏秀川道:“你帶他們兩個先走。”
柏秀川一怔,剛想反駁,便被一陣突兀的腳步聲打斷。
腳步聲從窗外飄入耳朵,密集又洪亮,好似鼓擂一般連綿不絕,撼動著枯萎荒蕪的大地。
黑壓壓的影子浮在窗葉上,好似千軍萬馬。
柏秀川驚道:“這下可糟了,他們還有增援。”
狄冬青心下一凜,但很快想起雲夢澤畔那一場“燈會”,定下神道:“是假的,不要聽這聲音,快帶他們走!”
“英雄氣概令人欽佩,不過也不必太勉強。”
說話的是梁逍。
他一麵說,一麵取出一隻拇指大小的彈丸,擲向空中。
彈丸碰到頭頂的木料,轟然炸開,迸出劇烈的火光,硝煙隨之彌漫,硫磺的味道在屋簷下積聚。
原來他還藏了火器,為的就是在危機時刻,掙取一個逃走的機會。
濃煙翻滾,很快將眾人的身影吞沒其中。狄冬青心領神會,收刀入鞘,轉身把阿瑾托在背上,低聲道:“你姑且忍一忍。”
冷鉤劃破濃煙,接踵而至。然而,在它的鋒芒觸及脖頸的時刻,狄冬青已縱身疾走,鑽出房門。
他背著傷者,跟隨柏秀川,沿著另一條陌生的小徑一路飛奔。
樹藤代替荒土,林木漸漸蔥鬱,他們將幽沼甩在身後,奔向嘩嘩水聲傳來的方向。
然而,追兵並未隨著幽沼的遠離而消失,反而一路跟在身後。
梁逍驚道:“大英雄,你不是說那是幻覺嗎?怎麼一直追著我們,難道我在白日做夢?”
狄冬青在奔跑中微微回頭,瞧見黑壓壓的影子從不遠處襲來,答道:“我也看見了,不是白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