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後者怔了一下,回過頭,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小姑娘,沒種就讓開,別擋我的道。”
她被推得踉蹌了幾步,後腳跟絆在石頭上,呀了一聲,險些跌倒,多虧一雙手從背後扶住他的肩膀。
背後的人是梁逍,一麵扶穩她,一麵搖頭道:“連我也勸他們不住,你還是不要徒勞了。”
阿瑾咬著嘴唇,道:“我們明明是為了謀求和平而來,為何會演變成謀逆的局麵?禹昌軍和義軍都是禹國的百姓,難道非得自相殘殺不成嗎?”
梁逍皺眉道:“雖然我懷疑有人暗中作梗,推波助瀾,不過,江湖與朝堂積怨已深,也是不爭的事實。仇恨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再難鏟除根基,隻要一點火星,便會熊熊燃燒。”
阿瑾垂下視線,喃喃道:“冬青大哥要是在就好了,隻有他能說服他們。”
梁逍卻道:“可惜他不能現身。”
“為何不能?”阿瑾麵露困惑。
“因為他已動身去找一個人,隻有那人知道息壤的去向,隻有和他一道,才能夠抓住魔教的行蹤。然而,隻要他與那人同行,就一定會失信於江湖。”
“咦?這是為什麼=?”
“因為那人是禹昌軍中的千戶,與他在一起,便會被當做朝廷的走狗。”
阿瑾眨了眨眼:“梁大哥,莫非你認識他麼?”
梁逍微微一怔,將視線投向遠處:“曾經認識,可惜現在已經恩斷義絕了。”
“恩斷義絕?”阿瑾更是困惑,還想追問,然而,梁逍的手掌已經搭上她的肩膀:“眼下我們還不能夠懈怠。”
“可是,大軍已經衝出兵營,攔也攔不住,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總有人留下來,我們把他們集中在一起。”
阿瑾皺起眉頭,“可是留下來的人已經不多了。”
“雖然不多,但都是腦袋清醒的人,若是齊心協力,伺機而動,或許還能抓住轉機。”
“轉機……”阿瑾想起謀逆兩個字,聲線不由得顫唞,“真的還會有轉機麼?”
梁逍衝她點點頭,道:“倘若有轉機,卻被我們平白放過,豈不是很可惜?”
阿瑾怔了片刻,似乎從對方輕鬆的口吻中再度拾回勇氣,用力點點頭道,“我明白了,那我這就去找人。”
她四下張望,在一間營帳背後瞧見一張熟悉的麵孔,立刻轉過身,快步往那人身邊走。
梁逍望著女孩的背影遠去,伶俐的雙足穿過血跡斑斑的地麵。
血跡遠看像鏽蝕,卻帶著滑膩的濕意,它們在前一刻還是熱的,在人的體膚下沸騰,如燃燒的火焰,催生出無窮無盡的力量,可下一刻,它們卻成了黏著在泥裏的肮髒冷液。
血花沾在鞋底,隨著腳步揚起,很快又墮回泥土中,好似從地底生出的觸須,纏繞著地上的生人。使女孩兒的腳步愈發遲緩,愈發吃力。
梁逍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圖景,鐵鏽和腥臭混合的味道飄到鼻子底下,使他的脾胃之中翻江倒海。
他終於卸下脊背上的氣力,塌落雙肩,將悶壓在胸口的歎息抒出喉嚨。
他的心底並無底氣,更沒有撐過這片血泊的信念。
他隻是個凡俗之人,對權勢全無欲求,隻是想要在江湖中結交幾個朋友,一道酌酒賞花,談詩論劍,逍遙自在,了無牽掛。
即便如此,他仍舊被逼上了這條不歸路。
滔滔江湖,眾生如遊魚,倘若江湖水被陰謀染得汙濁,被火焰燒得鼎沸,其中的魚又怎能夠幸免。
他終於再次抬起頭,也學著阿瑾的樣子,從泥濘之中邁開腳步,在一片荒蕪中尋找渺茫的希望。
這江湖裏的血,實在已經流得太多了。
在這涼夜將盡之時,他分外想念長風閣裏的熱酒。倘若非要殉身於道,他希望還能與故人同酌,再嚐一回那酒的滋味。
第193章 山河未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