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亞東無所謂了,老廣還是泉哥,困獸猶鬥他不算,更也不叫孤軍奮戰。紅方色呈金紅,斟進杯子映進天花的筒燈,麵兒上浮一層斑斕的流光。有別燒白的粗糲,紅方味道有淡淡穀漿的甘甜,柳亞東仰頭喝掉一半,不覺得適口,也不覺得難下咽。他手背一蹭嘴巴,跟著道:“泉哥,麗茹姐。”稍遲,邵錦泉臉色經過一次明暗更迭,歸故平緩。他轉身把空杯擱上茶幾,坐回沙發,笑著點點頭,說:“比你們大的都可以喊哥,以後都是自家的,就不用拘謹了。”
場子按滅靜音鍵,一下又熱鬧起來,放歌縱酒,喧嚷得毫無顧忌。
柳亞東中途出來放了一趟水,擱廁間碰上倚著髒牆抽南京的吳啟夢。他素一張蠟黃的病臉,要比他濃妝豔抹更多出一份文樸的“女人”味。他朝虛無吐煙,喉結極凸,又鬼魅得蠻妖冶。柳亞東不知道怎麼叫他,琢磨了兩秒,點頭一句“阿迪哥”。吳啟夢腰上紗布沒拆,肉剛生出新芽閉上口,還做不了過分的動作。他擰眉站直,眼型莫名變狹長,若兩片竹葉,透過一麵微微反光的牆壁,看定正拉開鎖鏈兒往出掏東西的柳亞東。
就跟邊上站了個女人似的,柳亞東心裏直操,捏著酸脹的柱頭,執意不肯開閘。
吳啟夢就把焰頭按在牆上,按出個黑灰的圓印。他蔑笑,尖著嗓子:“至於忌諱我麼?”
“不是。”柳亞東側深一些,避掉他竹葉間鄙夷的上下窺探。
“我是不是挺讓你不自在的?”
說不是也太他媽虛偽了,既然敢問,柳亞東也就沉著嗓子有話直說了:“是,有一點兒。”
吳啟夢歪頭直笑:“你膽子很大。”
“這也算?”柳亞東心說:我膽兒大?世上沒膽兒小了。
“你覺得我惡心麼?”吳啟夢步步走近,站定他手邊的另個便池旁。
柳亞東芐體算一覽無餘了,他不自在地腦門跳著跟筋,玩笑被間喂下肚的幾杯紅方胃袋裏一蠕,慢吞吞說:“有一點吧。”
吳啟夢依然笑,竹葉間閃閃星光,說:“其實你們都覺得。”
釅濃的哭腔磨平他發聲分貝的那一個高峰,他音調平緩拖遝很多。柳亞東怔了,不明白他突然潽溢的悲戚是衝他的,還是他醞釀已久,好死不死給他撞上了。柳亞東塞家夥進襠,鎖上大門,沒什麼歉意地開口說:“對不起,阿迪哥。”
吳啟夢顧自垂著脊梁:“就他不覺得,就他死了,行,還好你也覺得,你不會死,你就肯定比他命好......”
柳亞東手揣兜,不明不白陪著站,他下巴縮進衣領裏歎氣兒,一言不發。
“你上回也看見我哭了。”
柳亞東閉眼,記不清了:“哪回?”
“害怕悲劇重演,我的命中命中......”隨便哼了一句副歌,“就那次,我唱歌,泉哥勸你三個賣命。”
“記得了。”那幾滴淚。
“別說啊。”
柳亞東飛快一樂:“你不提,我也不記得。”
“那我下次還找你。”吳啟夢一字一頓,說得很故意,很像精神不正常的老女人。
“操。”柳亞東舔了舔嘴巴,又一樂。
“你不樂意吧?”
“我不太懂你這種......阿迪哥你的,”柳亞東磕絆,“你的事情。”換言之:我們不熟,興趣不大。
“聊聊就知道了。”
“塗——”
“他是頭大野豬,曹露不跟他就是因為看清他是頭野豬。”
“為什麼找我?”
“因為碰巧,而且也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