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閃雷鳴間,大雨傾盆而下,濕黏的黃土翻滾湧動。
一片黑色的衣角消失在黃土之中。
山坡上響起孩子尖利的喊聲,眼淚伴著雨水,全都混在了臉上。
“爹――”
孩子穿了一身粗布衣裳,覆在小小的身子上,顯得很是寬大,他糊了一身的黃土泥巴,被迷的已經睜不開眼,十根軟糯糍粑似的手指,使勁的在黃土裏扒拉。
“爹,爹你在哪兒?”
黃土覆蓋的臉龐中,露出一雙水靈靈的眸子,泛著令人心疼的恐慌。
方才若不是爹爹推了他一把,那現在掉進去的就是他,而不是爹爹。
在他眼裏,爹爹就是這個世上最大的英雄。
從千陽一路到這兒,他們不知經曆了多少困難險阻,可是哪怕隻剩了一口氣,最後爹爹還是會好好的活下來。
不會有事的。
孩子在心裏這樣告訴自己。
他順著黃土流去的方向,不要命似的往下挖,石子樹枝刮得手掌現了血痕,鮮紅和黃色混在一起,疼的心窩子都絞了起來,然後又被雨水衝走。
大風呼呼刮著的聲音充斥在整個腦子裏,就在孩子嗚咽聲越發沉重的瞬間,一雙手從黃土裏伸了出來。
“阿棄,拉我一把。”
男人的聲音沉穩厚重,讓人莫名心安。
被喚作阿棄的孩子馬上握住了他的手。
一大一小的兩隻手疊在一起,緊緊的握著,孩子依著一旁的樹根,使勁將泥土裏的人往外拽――
然後,猛然跌入一個寬大溫暖的懷抱。
“爹沒事。”
阿棄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將頭埋在他的脖子裏,眼淚順著往下流,聲音幾近嘶啞。
“不準哭。”
男人的心一抽,抱著孩子的手又重了幾分,然後按住他的頭,一雙眸子緊緊的盯著。
黃土厚繭的指腹替他拭去淚水。
露出孩子一張白嫩清俊的臉龐來。
“爹告訴過你什麼?”
我蕭青山的兒子,頂天立地,哪能輕易流淚。
不準哭,就算爹死了也不準哭。
阿棄硬是吸了吸鼻子,把所有的淚水往回憋。
隻要爹爹還在身邊,他就不哭。
“馬上就到了,翻過這座山,就進皇城了。”
阿棄點頭。
他會找到娘的。
......
寧瓷知道自己又做夢了。
夢裏的那個男人,未著寸縷,堅實的手臂撐在床榻邊,古銅色的腱子肉,堅實的跟石頭一樣,鼓的一道一道的,而懷裏的人,已然累得癱軟,小小的身子蜷縮著,完全隱在他的懷裏。
男人的手指張開,緩緩為她梳理著一頭秀發,張口,聲音嘶啞低沉。
“阿瓷,給我生個孩子好不好?”
接著畫麵一轉,耳邊就傳來孩子的啼哭聲。
那個尚在繈褓的嬰孩,看著她嚎啕大哭,眼淚嘩嘩怎麼都止不下來,她看著他,心疼的像萬針紮心,血流不止。
她想抱抱他,想親親他,可是隻要一伸手,眼前就會浮現另一張臉龐。
堅毅冰冷。
她害怕。
然後,大驚之下,寧瓷睜開了眼睛。
醒了過來。
夢裏的一切便是散去。
“阿瓷你如今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青天白日裏,著了床榻就睡,那不曉得的,還以為我們寧家的女兒,是個個如此疲懶呢。”
寧虞踏進門來,便是輕聲打趣。
她後頭跟著好幾個侍女,都留在了屋外沒有進來,寧瓷看了一眼,急忙起身行禮。
“姐姐。”
雖是自家姐妹,但寧虞貴為皇後,就算她說了不必太過拘禮,但該有的基本禮節,還是不能少。
“你小心著些,莫絆倒了。”寧虞伸手,著緊就過來扶她,眉間,滿是心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