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腳老人笑嗬嗬的走進院中,卻見一個老者躺在一把搖椅之上輕搖慢晃,不過看那老者表情,他似乎不是很開心。
李播放下手中的茶杯,從搖椅上坐起,死死盯著眼前這個須發皆白的坡腳老人,沒好氣的說道:“老狐狸的臭味,從你走上太白山的時候我就聞到了。”
被罵做老狐狸,張太嶽倒也不生氣,反而笑嗬嗬的自顧自斟了一杯茶,搬起旁邊的小石凳就坐了下來。
“找老夫來幹嘛?怕我出手搗亂?”
張太嶽搖搖頭,“不怕,你縱然天下無敵,在京北城也救不了任何人。”
他揚天長歎一聲,望著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暉出神。
“這把火燒起來,天下就再也不太平了,老一代的你我都要退出舞台了,這一輩的孩子們不知道會怎麼唱這場大戲啊。”
李播冷哼一聲,似乎滿不在意。
“怎麼唱是他們的事,你就是個搭台子的,別給自己臉上貼金。”
張太嶽笑了笑,點點頭,起身準備離開。
“不打一架,你回去怎麼交差?”
“不打了,皇上也不是傻子,他比我可老狐狸多了,鐵定虧本的買賣他才不幹。上次二皇子賠了七十二地煞,已經被貶到邊疆去了,前車之鑒啊,前車之鑒啊!”
老人坡腳,一步步朝山下走去,口中不停念叨著那句話。
前車之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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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廟會總是孩子們最期待的活動,無論年前年後,總有不少新奇的吃食玩意給他們,過年有了壓歲錢,自然大半都要花在這裏的。
在廟會的一個小角落,有一個小木桌,桌旁擺著一杆幡旗。
尋常算命的總巴不得把自己肚子裏那點墨水全都抖出來,往往小小一麵幡旗能寫的滿滿當當。
然而這杆幡旗卻十分幹淨整潔,上麵就用公正的小楷寫了一個大字:算
按理說廟會中算命的生意應該不會太差,畢竟過年了,大家有錢沒錢的,都想套個好彩頭,一根簽不算貴,卻能換整整一年的心安。
可惜這個攤子實在太小,位置又實在太差,在這個小角落裏,如果不刻意找根本沒人能發現,自然談不上有什麼生意可言了。
不過攤主似乎並不在意這些,他坐在那裏,麵帶微笑,輕輕翻看著一本古籍,手中一把羽扇隨著書頁的翻折不停扇動。
冬日寒風中扇扇子,聞所未聞更前所未見。
一位錦衣華袍的公子走到小桌台前,隨手將幾枚銅板扔下,輕聲笑問道:“先生算卦可準?”
“不準不要錢。”
嘴上這麼說著,攤主卻自顧自的將幾枚銅板一口氣攬入袖中。
公子愣了一下,笑著搖搖頭道:“看來先生很自信啊。”
“公子算什麼?”
“算運。”
聽到這話,算命先生終於抬起頭。
周圍的鞭炮聲、孩子的喧鬧聲、大人的嗬斥聲,百家之聲充斥在一方小小廟會之中。
兩人一坐一站,相視而笑,對視良久,不發一言,一動未動。
算命先生歎了口氣,點點頭道:“公子麵有真龍之像,身懷紫金之氣,可惜蛟龍未遇,潛身於魚蝦之間;君子失時,拱手於小人之下。”
男子聽罷仰天大笑,周圍人都被嚇了一跳,回頭疑惑的看著這兩個瘋子。
男子笑罷點頭問道:“先生可有解法?”
攤主點點頭卻不說話,而是站起身自顧自的開始收拾攤子。
待到收拾完畢,他背上一個小竹筐,看了看那杆寫著“算”字的大旗,手中羽扇輕輕一揮,旗杆炸碎四分五裂。
“空有淩雲誌,非運不能達。公子來找我,自是運來了。”
男子疑惑道:“你是我的運?”
攤主搖搖頭:“你是我的運。”
男子聞言又是一陣大笑,笑過之後,他挽起攤主手臂,仿佛一對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一般。
“司徒孝,我說算運,你可知我要算的是什麼運?”
司徒孝笑了笑道:“二皇子要算的,怕是大梁國運吧。你今日站在這裏,大梁的國運就到頭了。”
兩人相伴而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大梁曆天召二十四年春,林安顏在落魄城過了一個無比溫馨的春節,然而在千裏之外的中原,震耳的炮竹聲中,一段沉積了二十四年的曆史,悄悄翻開了它的賬簿。
三千馬蹄踏在京北城外的泥土地上,每一次馬蹄落地,大地都隨之一陣顫動。
黃底黑字的“薑”字旗飄揚在半空,亮銀色的盔甲在月光的映射下反出殺意的光,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坐在馬背之上,遙望著遠方的神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