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她沒吃飽,小薑姐在下咽後又起身:“我再去看看能不能挖點。”
方頌祺也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人多力量大。而且她沒那麼厚的臉皮總讓小薑姐照顧她,她還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吧。正好她現在也挨過了最有氣無力的那陣子。
小薑姐沒反對,點點頭,從腳上脫下來一隻鞋。
雖然穿不穿無所謂,並且一人穿兩隻勝過兩人各穿一隻,但方頌祺沒浪費時間和口舌去和她客氣來客氣去。
四處尋覓食物的人自然不止她們兩個。
有的地方土地幹得都皸裂,原本沒有寸草不生,然此時但凡地裏或者樹上長出來的,全難逃大家的手,一個個似吸血鬼走來走去。
小薑姐帶她去一條完全幹涸了的河道邊,那裏聚集了不少人,走近了發現他們在爭搶一處淤泥裏的水。
方頌祺凝睛瞧了一眼,那水混著泥沙,十分渾濁,還摻雜著鐵鏽色,給人感覺喝下去會感染上致命的疾病。可她仍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畢竟之前那兩口較之正常生活裏分量著實太少,她沒喝夠。
別開臉,她決定眼不見為淨。
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她突然找不到小薑姐了,心裏頭一慌,急急叫嚷。
四處張望的時候,掃到不遠處的草叢裏好像有什麼在動。
方頌祺壯著膽子靠近,模模糊糊看到兩個一大一小人影晃來晃去,耳中則捕捉到疑似有人被捂住嘴的嗚咽聲。
掉落在地上的那隻與她腳上成雙的鞋邦助方頌祺做出判斷,即刻奔上前。
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影是一對母子,其實根本沒多大能耐,她一人一個拳頭就解決了,忙不迭拉起被按在地上的小薑姐。
“水!”小薑姐著急,又往那對母子撲。
卻遲了一步,那個黑人孩子手沒拿穩,瓶子打翻,掉到地上,哪裏還見水的蹤影?
方頌祺見狀火氣噌噌直冒,恨不得把他們徒手撕了。
事實上她也確實又過去揪住那位黑人母親。
那位黑人母親顧不上方頌祺,壓著自己孩子到地上伸舌頭添水倒翻的地方,又去添那隻原本裝水的瓶子。
方頌祺硬生生卡住要打人的衝動。草!有必要這個樣子嗎?!
“小方……”小薑走過來,漠漠拉下她的手,“走吧……隻怪我自己太不小心……”
沒心思再找什麼野草填肚子,兩人要回她們先前的那棵樹,卻已經被其他人占領了,便換了個地方,坐到很淺的一道沙堤後。
氣氛凝重,一時之間誰也不說話。
半晌,方頌祺低低呢喃:“早知道會被搶,你那時候就該喝進肚子裏,不用留在明天了……”
小薑姐格外樂觀似的,一笑置之,提議道:“你先睡會兒吧。”
她這是要守夜的意思。雖然好像也沒什麼好守的。
“你先睡吧,我不困。”方頌祺手指戳了戳幹裂的土。
小薑姐就地躺下,隔數秒,閑聊似的與她談到:“這裏但凡帶著孩子的,那些孩子基本是那些女人被強殲的產物。”
“剛剛搶我們水的那個女人,我第一次出來挖野草的時候遇到過,聊了兩句,她告訴我她被囚禁了六年,當了六年的x奴,這次逃跑出來,肚子裏其實還懷著一個。”
“已經有很多攝影記者做這方麵的專題,報道剛果共和國內部戰爭針對女性的暴力行為。真實接觸她們這些人,還是第一次。”
方頌祺聞言抿了抿唇,回想方才的情況,發表感想:“我隻覺得震驚,她們竟然願意生下強殲犯的孩子,自己逃跑就算了,還要帶著孩子?是不是無論孩子怎麼來的,她們都要用母性去無私地愛護他們?”
反正在她個人的價值觀裏,難以理解,更難以接受。
“強殲行為在戰爭中是一種武器……”小薑姐感慨,“這裏還有許多我們正常生活中很難理解也難以接受的事情發生。我們作為單個人,無法解除他們的苦難,力所能及的就是做記錄,將他們的痛苦向公眾傳達,大家能共同努力對這個世界做出些改變。媒體工作者,作用大概就在此。”
方頌祺歪腦袋看向她。
小薑姐雙眸閉闔,沒再出聲,似已入睡。
方頌祺轉回頭,十分不雅地叉開兩條腿,手指繼續往土裏戳啊戳,腦中閃過某些事情。
天蒙蒙亮起來的時候,這支因緣際會湊起來的隊伍拔營開始繼續前行。
相較於昨天,今天方頌祺從容不少,徒步的過程中天馬行空地幻想自己是紅軍走長征路,嘿喲嘿喲加油呀,堅持到底絕對就是勝利……
冷不防,身旁的小薑姐突然倒地,一臉紮進地麵的黃土裏。
方頌祺連忙停下,將她從地上扶起。
小薑姐虛著氣搖頭:“小方,你把我丟下,自己先走吧。”
“呸!”沒唾沫,方頌祺也狠狠淬她一口,“你故意坑我是不是?你不跟我一起走,到了難民營我怎麼知道找誰求救?”
小薑姐竟拿她的問題當問題:“能遇上維和部隊的人最好了。”
方頌祺和她急眼:“你要陷我於不義?休想得逞!還是你瞧不起我?就你有能力照顧我,我還沒能力邦你了?”
沒等小薑姐再反應,方頌祺直接上手把人馱到自己背上。
媽噠!起身的一瞬,她腳軟得差點兩人一塊摔倒,就算為了不打自己臉,她死活也得撐住不是?
可以的!沒再怕的!
小薑姐在她背上勸道:“我們相互之間沒有義務誰非要救誰的。你丟下我也不需要愧疚。”
“行了!我知道了!你省點唾沫吧!廢話那麼多!”方頌祺煩躁,“我就試試看,後麵如果撐不住,我不會死扛,把我的命也和你一起搭上的。”
小薑姐不知是不是昏過去了,沒再出聲。
運氣還不賴,中午方頌祺就帶著小薑姐隨其他人湧入一臨時避難所。
原本是個當地的一個大酒店,現在被非法占用,淪為無家可歸民眾的聚集地,條件卻並沒有比風餐露宿好,髒亂而擁擠,看到裏麵不少人生病,方頌祺一時猶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