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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動若脫兔(1 / 3)

為了避免破傷風,柳阿嬤拽著我的手指,反複用藥草汁衝洗著。

原本快粘合住的口子現在又炸開來,又蟄又疼,我不僅嗷嗷叫:“好了吧好了吧!”

柳阿嬤一邊嗔怪一邊為我塗好藥膏,然後用薄棉布條把傷口包紮起來,在指背上打了個小結,叮嚀我道:“可是不敢沾水。”

我嗯嗯的點著頭,做出聽話的模樣,省的她再繼續審問,誰用金器劃了我這麼深一道口子。

方才如鹽醃痛間我也在尋思著這個問題——我為什麼要信任這個小瘋子?

而思考出來的答案,想必信任的起因是源自小瘋子說過“把我的人頭鹵了給大家嚐嚐”這句話。

鹵自己的人頭,而不是鹵別人的,說明她心中存有著一種少有的,甚至是許多人無法企及的“善根”和“沒有分別”。若不然,在我回敬她同樣一道傷口時,她緣何會不怒反笑呢?!

但是我還是錯在,過分放大了她隱藏的“正麵”,過分忽略了她裸露的“負麵”。

就像紅樓夢第二回賈雨村對於寶玉的“正邪兩賦”論——其聰俊靈秀之氣則在千萬人之上;其乖僻邪謬不近人情之態,又在千萬人之下。

大公主亦是此類。

其不近人情之舉,現在宮中已是人人提防。

瞧著桌案上幾大籃淑妃娘娘剛剛又著人送來的小禮物,吃的有甜酪,蜜餞雜果絲,醬鹵鴨舌。玩的有毛氈娃娃,油紙風箏,七彩琉璃球……

送這些小孩子喜歡的東西,又像是公主一份,我一份了。

這樣的心思真別說,很是受用。

元月十五上元節,這一天終於到了。

我在皇後娘娘午後小憩之後,緩步無聲,畢恭畢敬的將手中的托盤,未傾半分的呈到了昭慶殿。

大殿中的皇後此時正沐浴在剛剛破雲而出的陽光裏,將一身華麗的玫紅色明霞錦,掩映的豔澤奪暉。

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

自然柔軟的倭墮髻單向一側俯偃,正如娘娘此刻慵懶閑適的倚在月牙凳上。

畫師在一副頗大的畫布上濃墨重彩,盡心把皇後娘娘的樣貌躍然於紙上,繪影繪聲間繪出她嶄露頭角的溫婉氣質來。

而皇上就安穩靜坐在一旁,看起來下足了血本,舍得花費大量的時間,像極了一對恩愛夫妻。

並且暖言暖語的說道:“以前咱們畫過帝後朝服之像之後,為梓童再畫一幅常服風姿,寡人心中揣了好多年了。”

如是無聊的等候早該打起了瞌睡,可因為一直被皇上含情脈脈的目光包圍,皇後不時羞臊的臉頰緋紅。

從臃腫漸變成豐腴,從受冷落到備受關注,幸福中的女人,氣質轉變的很快。

隻不過這一切假象,很快就要隨風遠去了。

假作真時真亦假,假的太久,大腦已經自動催眠,叫人誤以為這真的是一份溫馨畫麵。

我急忙從氣氛中抽身,始才開了口。

“啟稟聖人,娘娘。今日這最後一劑霄水丸送到,願娘娘服用後容顏更盛,聖心永雋。”

他們的目光紛紛拋過來。

皇上先啟口:“梓童,先把藥服下,再慢慢畫,不著急。”

皇後巧笑著拿過那五枚藥丸,手上的戒指映著光束閃耀著,一顆一顆的以水送服。

我說過,不好嚼的,裏麵的藥粉會染了牙齒。她求美心切,便十足聽話。

待她服用完畢,我和皇上對視了一眼,以作示意。

我看見他的眼中有一種力量正在騰雲駕霧,比陽光還要耀躍。

行禮退下之時,這陰天乍晴的陽光更加明媚了,仿佛在透支著春寒時節的能量,以至炫目非常。就好像那個近來半月斂盡聖心疼愛的人,也在用最短的時間,透支著一生的寵愛。

而我的身後,關於那個女人的劇情,於我而言,已然落幕。

正如無邊落木,蕭蕭直下,陷落入泥,再難複還。

永春門的車馬,已然等候多時。